加上赫连诚之前的只字片语, 他还以为谢元贞有闲情逸致在朝中搅弄风云, 人前也不过只是装出来的弱柳扶风。
就算没了妹妹, 竟能伤心至此?
“知道他身子不好就够了,”五绝收拾针囊, 没空跟他解释,“所以你别老气他。”
庾愔:……
他到底哪里有!?
“你就只会说这个?”庾愔窝着火,瞪了一眼躺在床上谢元贞,这一个瘦骨嶙峋一个白发苍苍,倒是不妨碍他们伶牙俐齿,“我看你才是故意拿话堵我!”
“老头可没那个闲心。”说着五绝指了指外头。
隔墙有耳。
庾愔这才消了气。
“歇一歇就好,”五绝看出庾愔也是个嘴硬的,压低声音道:“今晚我就睡他边上。”
这是要他宽心。
“明日起半日一歇,”庾愔总算得了准信,转身就走,生怕自己多呆一会儿就是在关心,“我可不想回去被我父亲打!”
大帐帘子翻起又落下。
全看在不远处的士兵眼里。
“你说里头那位到底能不能撑到平州境内呢?”士兵拿手盖着嘴唇,煞有其事,“方才我可听见了,咳嗽不止呢!”
“就那副鬼样子,溜细的两条腿加起来都没我胳膊粗吧?别到时候一上战场就给人掳走,还得劳弟兄们去捞他!”
“谁说不是呢!还没打就这样,要不说当初谢泓藏得好呢,不跟千金小姐那般娇滴滴地养着,病秧子哪能活到现在?”
几人哄笑,庾愔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截住他们——
“笑什么?”
“弟兄们聊婆娘呢,”其中一个士兵貌似关切,“庾副将,天都黑了,您不去歇着?”
“这不是就去歇着了?”庾愔瞪了他一眼,方才就是他说得最难听,“少说废话多做事,到地儿有你们使力气的时候!”
“属下遵命!”
等庾愔远远走了,进了自己帐里,那士兵才转为满脸阴沉,“一个副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
“是啊,凭他什么太尉之孙,我呸!到了还不是给人做垫脚石!”
越往南天越热,入了夜大帐里也有些闷,谢元贞身上只盖一件大袍子,五步开外睡着五绝,没一会儿便翻个身,念一则守在帐外。
营地里士兵幕天席地而眠,偶尔拍打叮在脸上的蚊虫,然后接着睡大觉。随风晃动的火把间,只有值守的三两士兵往来。
微风拂面,是夜安眠。
约莫丑时往后,黑暗中,浅眠的谢元贞忽然睁开眼。
五绝几乎同时朝谢元贞的方向看过来,两人视线触碰的瞬间,点了点头。
一把锋利的匕首戳进大帐。
须臾,一袭黑衣的刺客从破口里钻了进来,摸黑走到谢元贞床边,帐外的火光漫进帐内,匕首在微弱的火光中泛着寒光。刺客看准了谢元贞的心脏位置,举刀要刺。
一杆长枪直接从帐外飞了进来。
下一刻庾愔翻身从洞口入内与之搏斗,招式间帐中点起明烛,刺客见事迹败露慌忙要逃,庾愔霍然一个勾脚,随即捉住刺客胳膊后折,正在这时念一也进来了,扶着谢元贞起身来到刺客身前。
谢元贞居高临下,“谁派你来的?”
刺客仰头看了一眼谢元贞,哼笑着想要咬舌,却被庾愔抢先一步卸了下巴,庾愔对嘴硬的俘虏向来不手软,捏起刺客的手直接折断了。
“啊!”
庾愔雷厉风行,捏起另一只,“说不说!”
刺客痛得龇牙咧嘴,嘴巴又闭不起来,口水哇哇从嘴角流下,狼狈十足。
这样还是不说。
谢元贞便拦下庾愔的动作,道:“杀了。”
这一声干脆利落,庾愔却有些犹豫,“不再审审?”
审审是谁派来的,或许以后正用得上。
“大梁上下想要我死的人不多,”谢元贞看了一眼庾愔,一切尽在不言中,“杀了。”
庾愔还要再说,身边的念一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手起刀落。
“跟死士费唇舌,真有你的!”
“这么能耐,”庾愔一噎,下意识呛他:“方才还叫刺客进你主子大帐?”
“不关门怎么放狗?”念一脱口而出才道说错了话,关的哪个门,放的哪条狗?果真庾愔一听火冒三丈,“你!”
“我不是说你啊!”念一躲到谢元贞身后,只露出两只无辜的大眼睛,谢元贞赶紧挪了半步挡严实了,“庾将军,他不是故意的。”
这下庾愔看明白了。
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