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述!”
“打从慕容裕要我在江左为他奔走的时候, 你就盯上了我, 你要我去给谢氏使绊子, 如今谢氏名声走低正中你下怀, ”淡然的神情在皱纹中逐渐裂开缝隙, 慕容述终于显出点怒其不争的模样,“他们已经向你俯首称臣了, 难道你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就像你对待岭南士族那般吗?明明你的母后是那般识大体——”
声音戛然而止,裴云京一脚踢在慕容述胸口,他倒在凭几上,发丝凌乱,嘴角见血。
“你不配提我母后!”裴云京大吼一声,刀尖对准慕容述剧烈起伏的胸口,几次相触,“我就是要拖着所有世家一同入地狱!世家绵延千百年,手握国家命脉却从来首鼠两端,不是他们在皇室飘零之际倒戈横跳,不是他们贪得无厌地挑唆站队,我母后如何会惨死宫中!”
更重要的是大梁皇室已经走到穷途末路,裴云京报仇无门,他的仇人几乎都在黄泉之下。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钟鸣鼎食之家就是裴云京唯一发泄的出口。
…
熙宁三年,乌云密布,久不落雨。肃宗尸骨未寒,皇后宫中突发熊熊烈火,殿中宫人惊声尖叫,四下奔逃,巨大的火舌有如天网恢恢,又将他们一个不漏全都网罗其中。
绝望的嘶吼响彻耳边,许梦生顶着火舌裹挟而出的热浪,捧着一份诏书道:“王爷,写好了。”
“念。”
“这,”许梦生抬眸,还没看到颛臾野王的眼睛便猛然低下头去,哆哆嗦嗦念起来:“裴氏皇后之身,本应母仪天下,辅佐君王,以安社稷,育养万民。然心不……
“分明是你毒杀皇嗣,操纵朝中局势,”裴后就站在大殿之中,衣冠不乱,面色不改,任梁柱倒塌,宫人推搡,“举头三尺有神明,难道你就不怕来日,天下义士群起而攻之吗!”
许梦生念不下去了,“王爷。”
“本王让你停了吗?”颛臾野王赫然压过裴后的声音,“接着念!”
“是,”许梦生就这么夹在两者之间,须臾又重新念出声来,“然心不端,行止失范,以至惑乱朝纲,干政失……
“慕容演!”烈火吞噬裴后的最后一刻,裴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了出来,“终有一日你会不得好死!本宫就在这里等着你,就在十八层地狱里等着你!”
最后一根承重梁轰然倒塌,整座大殿化为乌有,泯灭了此前的一切痕迹。
太极殿内
“我是不配提啊,”慕容述又往前一点,刀刃陷进胸膛,刺破了寝衣,殷殷鲜血顺着刀口而下,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我多么希望当年死的是我,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还活着,还活在这个可悲的帝王家!”
“在最后一个世家灭绝之前,你一定会好好活着,”裴云京终于收刀入鞘,“你就坐在你的御座上,好好看着你的大梁一点一点,变成灰烬吧!”
…
第二日建康宫大殿
“昨日主上所言极是,五部敢提出借道,必定已是存了南侵的心,”尉迟焘一夜醒来,话锋调转,“只是微臣突然想起来,近来南边似乎又有异动啊?”
岭南地广,虽然只有六州,但一个山头一个大王的事并不少见,这些士族豪绅做到最后做成了土皇帝,彼时裴云京坐镇岭南,扼住他们的脖颈,还算老实一阵,可裴云京羞辱多于灭杀,他一直没有真下死手。
就是为来日留下隐患。
所以这些个土皇帝在裴云京走后不久就开始骚动,说到底打这些士族或者军阀并不难,他们就像入夜的蚊蝇,点了灯抓不到,黑灯瞎火又跑出来一大片。
如果不能很好地杀鸡儆猴,那就是个纯力气活,光拖就能拖死人。
如今的大梁江山,过了沔江就是铜墙铁壁,裴云京的手伸不过去,要想对付这道墙,先要拆了谢元贞的家,谢元贞往北靠的是二十万兵马,往南走却不然,给他多少兵马他就只有多少兵马。
裴云京想要分而化之,就更不能让谢元贞再留在铎州,让他有机会与江右里应外合。
“看来此前是有裴领军在压制,这才没让他们如此猖狂,”拜高踩低一向是度支尚书温孤翎的拿手绝活,“大梁如今内忧外患,他们不思往北克复失地,只知霸占山头称大王,当真是一群宵小!”
陆思卿正要说话,被身边的灵台丞拉住。
这个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代表一个风向,一个动机。他们今日冲着谢元贞而来,不变应万变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