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淳于霑回头一望,一群纨绔之中还有个不肖子,他缩起腰杆,又如往常一般打起哈哈,“你们要送柳大人一程,本官自然理解,只是要注意分寸,注意分寸!”
“反了,”鸿禄指着面前乌泱泱的一片,扯着嗓子,也是给自己壮胆,“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廷尉是打定主意不插手了,见此情形鸿禄想跑,尉迟晗一个眼刀,众人各出一根手指头,就牢牢捏住了鸿禄。
“所谓慕容天下,不过是咱们这些士族在帮他撑着,”尉迟晗扶起柳濯缨,凛若冰霜,“我等给主上一个面子,却不是叫他以为,他真就能做大梁的主!”
“尉迟公子,”柳濯缨叫雨淋久了,人有些昏沉,细长的指节被尉迟晗紧紧握住,低语的声音隐隐颤抖,“此事不是你们能掺和的,快回家去。”
“能不能掺和今夜我等也来了!”尉迟晗双手捏得更紧,又急又恨,雨水在嘴角炸开了花儿,“我豁出命去叫了他们来,若是没赶上,柳大人难不成真要喝了这毒酒不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柳濯缨抬眸,“今日这酒洒了,明日还会有三尺白绫,此乃定数。”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柳濯缨!”尉迟晗猛然甩开柳濯缨的手,眼前一片模糊,出口却是清清楚楚,“今夜站在这里的都是我大梁的士族子弟,不分朱竹,不分高低贵贱,他们一听主上要处死柳大人,可都赶过来了!”
言下之意,今夜支持柳濯缨的并非只是士族子弟,更有其背后的士族集团。不管永圣帝杀柳濯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士族对于永圣帝的耐心都已接近极限。
“尉迟公子,今日若我由得你胡闹,来日功不成名不就,你便是首当其冲,”柳濯缨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他透过尉迟晗去看他身后的士族公子,清谈到底误国,他们皆是一表人才,若来日肯为国求进,大梁未必会走到山穷水尽,“公子尽心搭救之恩我感激涕零,可我不能拖你下水!”
尉迟晗急得要跺脚,“今夜我既敢来,便已做了最不济的打算,我——”
柳濯缨赫然抬掌,止住他要说的话,随后弯腰,执意去捡地上的酒壶。
“我不许你喝!”
尉迟晗脚下起势,酒壶就躺在两人之间,他见拦不住人,抬脚就要去踩酒壶,旁观已久的淳于霑忽然横刀过来——
“父亲!”
众人惊呼,刹那温热的鲜血随雨水冲刷而下,柳濯缨整个人扑到尉迟晗身上,挨着他的耳朵,哆嗦着叹出一口气,才艰难道:“尉迟公子,如晦常说你冒进,看来不是虚言。”
怀中人薄如蝉翼,好似轻轻一捏便灰飞烟灭,尉迟晗双手紧紧抱住柳濯缨后心,触手一滩热流,转瞬又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仿佛不过是他紧张到极致的一场血色幻影。
尉迟晗抬眸,看向淳于霑的双眼已然通红,淳于霑收刀入鞘,在雨柱中与之默视,眼中神情复杂。这一刀不留情,为的是成全柳濯缨,是要送他一个忠君之名。
一刀激起千层浪,尉迟晗身后不断涌上士族公子,淳于家的更是当先挡在父亲面前,父子对峙,士族与天子对峙。
“柳大人!”尉迟晗扶着柳濯缨双臂,向来是他聆听柳大人教诲,如今也轮到尉迟晗规劝柳大人,“鸟未尽,慕容裕就先要藏弓。若来日他得势,哪里还有咱们这些士族的活路!慕容裕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我——”
柳濯缨看他,还想再说什么,柔美的桃花眼骤然瞪大,继而眉心皱起,仿佛剧痛难忍,下一刻嘴角见血,竟是直直倒了下去!
四方天外,暗箭来袭,
是一箭穿心。
“柳大人!
柳濯缨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人就翻了白眼昏死过去,尉迟晗慌忙接住人,长箭映入视野,他大惊失色,在雨中咆哮:“是谁暗箭伤人!”
这也同时在淳于霑与鸿禄意料之外,此箭突如其来,一箭之后就没了下文,来无踪去无影,就是不想叫廷尉抓住任何把柄——
“还能有谁!”人群骤然爆出一道愤怒的声音,“必定是这宅子早被人监视,若是柳大人不肯喝毒酒,便一箭再取他的命——狠毒至此,如何配为人君!”
“快看看人还有没有救!”
没影儿的事,淳于霑也没心思花力气,眼前却是人命关天,他大步冲上来探了柳濯缨鼻息,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