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皇权式微,他这个傀儡天子做得实在太过窝囊,朝廷的事插不了手,后宫的事也插不了手,皇嗣事关国本,可那更是他的子嗣,
偏偏更不由他插手管。
古今天子,谁能比他永圣帝更可笑!
正当这时,胡毋夫人忽然站了起来,羽林郎合力压住,刀剑加身,也难阻拦她为自己可悲的命运哭喊——
“李成碧,从前你在府上,二亲兄长有什么好的都尽着你先,可那是在我家啊!凭什么,凭什么你在我家耀武扬威还不够,还要进宫与我抢主上的恩宠!我敬你一句兄嫂,你夜夜睡在我兄长的床上,脑子想的却是如何爬到我头上做我的主子!”胡毋夫人双眸大睁,张牙舞爪,几个羽林郎到后来险些压制不住,“你薄情寡义,抛夫弃子,还害得我再也生不了孩子,可怜我兄长对你一往情深,最后只落得引颈自刎的下场,李成碧,我咒李氏沦为千古罪臣,我咒你不得好死!”
殿中,李成碧不知何时拔下头上的玉簪,那是胡毋琛新婚之夜送她的信物,她静静听着胡毋夫人的控诉,听到后来突然咯咯笑起来,胡毋夫人话音刚落,她越笑越大声,好似也跟着一同癫狂——
“我不得好死,”泪水如银河坠落九天,她甚至无比认同,“是,是,我李成碧合该不得好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皇后拉回她自己宫里去!再不许她出来发疯——你也滚回你的宫里去!”皇后不能杀,胡毋夫人则是狠不下心杀,永圣帝进退两难,只能先拉开彼此,讨一个眼不见为净。
直到两人被拖去殿外的甬道,凄厉的声音还隐约可见,永圣帝摊开双手,满眼是几近干涸的血迹,实则他自己也快要支撑不住。
“主上,去洗洗吧。”郑蕃低声劝道。
不等永圣帝回答,里面突然传出一声——
“什么声音?”永圣帝问。
“主上,”郑蕃眼睛一亮,“是陆贵嫔醒来了!”
听罢永圣帝双脚已然催动,神志茫然在后头追,直到进了寝殿还一副无措的模样。
“怎么样?”好一会儿,永圣帝才坐上床榻,他的手还脏,也不敢去摸陆贵嫔,只问:“哪儿痛?”
陆贵嫔神色淡淡,“孩子呢?”
“咱们,”永圣帝闭了闭眼,鼓足了勇气,“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陆贵嫔没有丝毫波动,若非嘴巴还在动,整个人看起来俨然一个精致的傀儡,“还会再有么?”
永圣帝恨不得三指朝天,当堂立誓,“自然是会有的!”
陆贵嫔不听宽慰的话,又闭上眼不再开口,永圣帝不敢再刺激她,左右今日已经耽搁早朝,他在长信殿呆了一日,入夜就更不想走。
“主上,”郑蕃瞥了一眼床上不知昏醒的陆贵嫔,附耳劝道:“夜色已深,该回宫歇息了。”
永圣帝又磨了好一会儿,这才肯起身,梅雯送主上出门后,殿中熄了一半的烛火,正要再熄一半,郑蕃忽然去而复返。
梅雯上前揖礼,“不知中常侍还有何吩咐?”
“不敢有吩咐,”郑蕃,“只是主上牵挂贵嫔的身子,上了步撵还不忘遣奴婢回来传几句话。”
陆贵嫔,“郑常侍请说。”
“恭喜贵嫔,此后宫中再无您敌手,”郑蕃跨过寝殿的门槛,向陆贵嫔先躬了身,道贺之后便是疑问,“只是您向来无欲无求,为何偏偏此时突然起了争宠的心思?”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消永圣帝心中有陆贵嫔,恬静不争就是她最好的武器。此一胎落,反而永远烙上永圣帝心头,往后他每见一次陆贵嫔就会想起,正是因为他的懦弱与置身事外,才致使他心爱的女人受伤,
他永远会对陆贵嫔心怀内疚。
一旁的梅雯眼神流露出惊慌,陆贵嫔仰天看向床顶的辛夷花,丝毫不为所动,“为主上恩宠,为陆家荣华,为皇子嫡孙,郑常侍尽可挑一个说与主上听。”
“贵嫔放心,主上只会记得您的好,”郑蕃佩服陆贵嫔的胆识,他活了半辈子,说到底女人之间不过那么一回事,他看得明白,不代表要说个清楚,于是他只笑着又躬了躬,“主上但请贵嫔安心养身,此事主上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交代是什么,聪慧如陆贵嫔自然能明白,既然孩子没保住,那么至少吏部尚书一职,永圣帝不能再言而无信。
次日,李府才撤经幡不久,噩耗又接连而至。
“什么?”李令驰俯身向前,送信的寺人就将头埋得更深——
“明公,千真万确,大小姐当众被人那样戳心窝子,换了谁也是难以自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