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贼中有人嘲笑尿裤子的僮仆,女郎视线却始终围绕不远处的谢元贞,“所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也省得跟着你的这些僮仆侍婢受苦受难!”
她一句受苦受难刚落地,有个侍婢反而哆哆嗦嗦跑出来,挡在谢元贞身前——
“主主子别怕,我我我保护您!”
今夜说白了,就是谢元贞的一出苦肉计,他本打算自己受些小伤,再叫这伙人搬些值钱的回去,权当是给赫连大人的聘礼——
倒是没想到还有人会挺身而出。
他心里一动,上前要去扶她,“你拿什么护我,难不成要为我与他们拼命?”
谢元贞有印象,这个叫小怜的侍婢,平日爱同念一打闹。
小怜舌头都捋不直,还逼着自己往前冲,一只手搭在谢元贞掌中,一时竟分不出谁更冰冷,“我,我愿意为您拼命!您不嫌弃我阿翁是个摸包儿,不仅给足了银钱,甚至允他就在府中颐养天年,您平日还待咱们这些奴才这样好,您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虽然您平时总爱吃素——”小怜情急之下吐了真话,差点把自个儿吓哭,“我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我就是,就是不能叫您受伤!”
她这一通肺腑之言说完,原本打算偷偷往后院溜的人竟都去而复返。大家在一片火光刀光之中沉默不语,渐渐就有另一个僮仆抬头起身,继而两个三个都站了出来。甚至对面那群匪贼,起先还鄙夷小怜说话颠三倒四,之后见越来越多的人挺身护在谢元贞面前,也有些不可思议。
谢元贞弯了弯眉眼,他虽和善,平日在府中也是不苟言笑,这样的真情流露险些叫小怜看呆了,只听一声响彻耳边——
“好!”
匪贼中有人应声而退,谢元贞豪情壮志的一字落地,无可避免地想到当年洛都谢府,彼时他与父兄兵分两路,不知前院的父亲是否也是这样,有众人愿意以身相护?
谢元贞遗憾自己不曾见到那样一幕,他踏出一步,拉着小怜的手拽起她,“起来,站到我身后去!”
小怜本不愿意,可她见主子眼神如此坚定,又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
月下风前,谢元贞起身一步一顿,缓缓走到庭院中间,“您既是这群人的首领,那敢问可愿与在下比个来回,若您胜了,满府上下一干财物便任君挑选!”
“主子!”
主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跟还没站稳,就听主子要把府中家当拱手相让。这账簿此刻就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要说管账的日日都在钱眼里翻锄头,哪里甘心这些白花花的银钱外流?
“郎主!”
对面也有人劝那女郎,又被一个挥手挡了回去,见她神色,似乎还饶有兴趣,“若是阁下败了呢?”
谢元贞脚下已然起势,“此后听我调遣!”
第110章 旧情
霜降之后的第三日申时, 陆思卿出了大内便直接往中书令府中去。
“崔兄,我来看你,”他拎着糕点大摇大摆进了门, 好像崔应辰才是他的座上宾, “你身子可有好些?”
“劳你总来探望我, ”崔应辰由着他自己进门, 笑着摇了摇头,招呼僮仆过来,吩咐晚上加几个菜,再备一坛好酒,“晚饭就在崔府用,我略备薄酒招待陆公子。”
陆思卿这才转过头, “你还病着,也不是非要美酒才能留客, ”他见崔应辰站在昏暗的廊下, 显得比月前更消瘦,不由踏回几步,与他一同进了院子,“我留下来便是。”
“早知你陆公子好酒, 虽不贪杯, 但从来不是美酒就不喝, ”崔应辰也不强求, 收下他的好意, 两人闲庭信步, 在院中徘徊, 崔应辰蓦然侧脸看他,“莫不是觉得我这府上的酒不香?”
陆思卿不能更认同, 提着食盒的手指翘起几根挥了挥,“都是药味儿,哪有香气?”说着他又仔仔细细在院中打量一番,嫌弃道:“你看这院子一年到头都似这般光秃秃的,纵使美酒在手也无美景在眼前,再说你这人都不解风情,酿的酒又怎么会香,你说是也不是?”
崔应辰笑骂:“数你这张巧嘴厉害!”只是笑了两句又开始咳嗽。
陆思卿赶紧搀住崔应辰,明明也不比自己大两岁,但瞧着总是苍老许多,陆思卿不经意间抬头,还能看见他鬓角的几根白发,“你可得仔细身子,我今日是来探病,若是回去之后你反倒更严重,我可就难辞其咎了!”陆思卿将人扶进屋子,安安稳稳坐下,手仍是指着面前这座空院,“你这院子也没个可心人打理,这么多年,就不考虑栽几朵花,种几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