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之未尽,只是倘若赫连诚今日所言有半句虚假,自己也会想方设法杀了这人!
除了谢元贞,陆思卿与赫连诚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又坐一会儿,陆思卿终于忍不住抛开风度要赶客。
“你还不走?”他眼神不乏嫌弃,在那尾半死不活的鱼与赫连诚之间来回,“送我一尾鱼,还要跟我去家中吃上一口回本吗?”
“不了不了,私以为还是大司马家的饭食比较可口,不过这条街正去司马府,在下忝颜是想搭个便车,再寻个最近的巷口下车罢了。”赫连诚在师戎郡出手便是千金,在陆思卿面前却要装穷酸,连辆马车也雇不起,只能蹭他的顺风车,“陆公子胸襟开阔,不至于不肯让在下搭这个便车吧?”
陆思卿轻嗤,赫连诚这话问得好,答不答应不也都坐了半程路,他不想再与这人作口舌之争,于是偏头掀开帘子,马车正经过民巷一带,路边席地坐着一对夫妻,身边还有个衣着光鲜不少的小郎君——
正是胡长深。
第096章 相守
陆思卿与胡长深成点头之交皆是因为谢元贞, 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各自都不方便,也就没有开口寒暄。
车马远行, 街口的郎君还抱着妻子, 只见那夫人双目紧闭, 眼下乌黑, 两颊发青不似活人,便是不通医术的人看了也觉得棘手。
郎君见胡长深把了半晌的脉象也不吭声,急躁溢于言表,终于耐不住问:“胡大夫,内子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就昏死过去?”
这对夫妻此前是世家的衣食客, 土断推行之后才被放出来,这些人无依无靠, 想必是遭了世家不少压迫, 所以才叫这位夫人落下病根。
胡长深看了一眼郎君,心里不由发虚,其实他根本摸不到脉象,观夫人衣摆又隐隐见湿, 大抵是没救了, 可他见郎君如此着急, 又有些不忍心, “令正这病——”
郎君一听胡长深如此犹豫便更急了, “大夫您悬壶济世, 万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一带的百姓几乎都是胡长深一手诊治, 他在这群人中的名气越大,于他这般心软的人便越是束缚, 此前胡父也曾告诫过儿子:
若所遇已是回天乏术,天意难违,也莫要过分求全。
胡长深回回都好声应下,可哪回也不见他真放在心上。
看这情形,胡长深又有了冲动,咬牙道:“我试试——”
“她早没救了,你强试什么?”
一个少年气的声音忽然自胡长深耳后传来,如晴天霹雳,更醍醐灌顶。
胡长深猛然转身,小郎君脖上有一道疤,很浅,但胡长深一眼看出那是刀伤。
浅灰色的疤痕触目惊心,胡长深不由多打量了这个小郎君几眼。
那郎君仍抱着夫人,眼见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子口出狂言,是害怕,更是愤怒,“你胡说!你小小年纪又不会医治,做什么诅咒内子!”
胡长深被郎君的声音拽回神,即便不甘愿,他心里也认同这个小郎君的话,单是一眼便能断生死,想来他的医术比自己还要高明几分。
但一出口,胡长深还是那副犹犹豫豫,“这——”
救命稻草就在眼前,郎君不愿也不许胡长深退缩,他死命揪住胡长深的衣袖,声嘶力竭,涕泗横流,“胡大夫,您常年在这一带行医,救死扶伤无数,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救内子,求求你救救她!”
街边的百姓闻言也都转过来看向胡长深,期许的目光是最难以挣脱的枷锁,胡长深到底没能拗过郎君的意思,鼓足勇气,最后又重复道:“我试试!”
东风吹马耳,世人总是这般,小郎君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不可救药便负气而去。
那郎君眼见人已走远,才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我呸,不懂装懂!”
曲水流觞宴后,谢元贞回家便吐了血,他不想声张,便自己一点一点清理干净,照常吩咐僮仆准备饭食,
却不打算吃。
快到寅时,屋外风动,赫连诚跨门进来,见着一桌子的菜还没动过,嘴角咧上天,“怎的不用饭,等我么?”
明日并非休沐,谢元贞当赫连诚要赶回师戎郡,倒不知他此时还要过来,紧接着匆忙站起,字里行间明显有些慌乱,“你来了?”
赫连诚听这话不对,蹲下来仔细看他的面容,一张小脸惨无人色,二话不说,抓过他腕子便把起脉来。
谢元贞盯着他,一个全神贯注,一个有些天然呆。须臾谢元贞轻声细语,字里行间不乏景仰,“赫连大人如今还会把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