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灵台丞之言,该选哪几个州郡呢?”谢远山突然插嘴,“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由施行土断的官员来选,只怕其中必定会有黑幕!”
温孤翎接了话,“那便先选定州郡,再择选土断官。”
“还是不成,”那几个老油条跟在谢大公子身后,主打一个谁谏言便寻谁的漏洞,“为求公允,土断官必得是德高望重的,可世家之间盘根错节,难免有那么几个门生故吏,甚至结了姻亲的,朝中又有谁能做这样一个公正严明的土断官呢?”
“既然放眼庙堂没有令诸位心服口服的,”大梁上品无寒门,灵台丞盯着那个躲在人群中的官员,“那江湖之远,总有与世家毫无牵连了的吧?”
“你说得轻巧,庙堂之中尚有德不配位之人,”尉迟焘就差直接骂街,“你指望从白丁之中择选土断官员,他知道土断二字如何写吗?”
与其说尉迟焘是在贬损这位没影儿的土断官,不如说他与身后的一众世家官员都在瑟瑟发抖,若真选了个不知轻重的愣头青,不知道土断于他们这些世家有多重要,那一铡刀下去,岂非全军覆没?
“谁说庙堂之外皆是白丁?”灵台丞嗤笑,“你们私下参加兰亭野宴,难不成所见皆是世家高门,不落窠臼之言难道就没有出自江湖人之口的?”
“兰亭野宴,”谢远山眼睛一转,略有鄙夷,“莫不是说那个依风道人?”
他抖出灵台丞心中所想,众人参加过野宴的却知道,此人可是夺了不少这位散骑侍郎的风头。
眼看土断就要水到渠成,且看这个烫手山芋究竟花落谁家,若真是这位依风道人,只怕谢侍郎头一个就要不服。
“不成不成,土断岂是儿戏?”尉迟焘习惯舞刀弄枪,就没听过劳什子依风道人,更不放心他来刀割世家利益,“如何能叫一个不知来历,不过徒有些嘴上功夫的江湖人来左右咱们大梁朝堂?”
“世家不行,白丁不行,白衣卿相也不行——”温孤翎反将一军,“尉迟焘,难不成你想做这个土断官?”
尉迟焘反手一挥,谢远山出口只比他更快,“温孤翎,说话要凭证据!”
“那老臣就当五兵大人与散骑侍郎是认可此人,诸位可还有异议?”李令驰等到此刻,既然这位依风道人非南非北,非李非谢,于土断一事相当于谁都不曾占去上风,这个结果他认,谢氏以及其他世家也得认,“南征刻不容缓,我劝诸位还是不要为了门户私利,妨碍国家大计!”
第082章 撕扯
叛军除夕夜攻陷平州, 正月初二便定了土断官,着封大司马,而裴云京率大军于正月初三开拔, 一连十余日, 眼见就要到元宵佳节, 大司马府上仍是白日宣淫, 夜夜笙歌。
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办事的地儿。
十四夜戌时刚过,柳濯缨不胜酒力,几如玉山将崩,与他共饮的几位朝臣见状,拦住主上御赐的僮仆侍婢,反唤了从外头带来的小倌——
“大司马醉了, ”尉迟焘使了个眼色,“快送大人回房歇息!”
那小倌应了, 随即搀起柳濯缨, 两人跌跌撞撞往后院去。
柳大司马仙人之姿,这些官员要寻个与之相配的小倌也如登天揽月,最后只得寻了个皮相还算过得去,闺中功夫又了得的小倌, 希望能将这位年轻的大司马伺候得服服帖帖, 叫他日日不思土断正事才好。
“还以为这土断官为讨主上或护军大人欢心, 定是要折腾一番的, 没想到连日以来竟是半点进展也没有, 上头来问成效, 便推说还在做准备工作, 马虎眼儿打得头头是道,实则成日不是寄情山水, 便是参加宴会。吟诗作赋,饮酒作乐样样不落,咱们送寒食散送小倌,他也是照单全收。”百里观南端起方才柳濯缨用过的羽觞,下意识送到鼻间一嗅,“此人莫不是个混子,怎的与清谈时的那股劲儿截然不同呢?”
这位柳大司马来去无踪,此前说去山中采风,三日便会回来,结果中途回府丢下几样不知名堂的石头树根,又抛下曹郎掾属一连消失好几天,便是府中人也见不到他一面,他们还道大司马这是要与山中野猴共度元宵佳节,万幸人还知道回来。于是这帮世家赶紧携带贺礼置办酒席,拉住柳濯缨醉生梦死,生怕他想起什么不该办的事儿。
“你以为他是个混子,可你道土断是什么砍瓜切菜,手起刀落不沾身的好行当么?”隗顗此前日夜担惊受怕,此刻见着柳濯缨原是这般,终于放下心来大口吃肉,“这土断所断乃世家命脉,那可是要断子绝孙的,他若真大刀阔斧地干了,单凭他背后空空,你信不信隔日就要被生吞活剥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