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偏袒反倒更加像在打李令驰的脸。
“微臣知错。”谢远山知错不知罪,就意味此事要轻轻揭过。
永圣帝也正是这么做的。
“只是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永圣帝顿了顿,接下来才是他真正要说的话:“此前种种今日都要盖棺定论,日后再不许提了!”
李令驰骤然拔高音量,“主上!”
圣听既采纳过李令驰的自白,接下来便不容他再置喙了,两人朝会前这一架打到了永圣帝的心坎里,此刻他略过李令驰,正色立朝,“中书令李令仪指使陈郡太守陈恒敬,坑杀流民一千五百三十二人,此案经有司审理,证据确凿,李令仪更是当堂认罪。孤思来想去,此案触目惊心,孤不可轻纵,但又不忍伤了伴驾而来的老臣情分——”
紧接着他冷眼扫过大殿之下俯首的百官,“罪犯李令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着即日流放岭南边关,非诏不得回京!”
成了!
谢远山头一个跪地道:“吾主圣明!”
“护军大人,护军大人!”
下了朝,李令驰撇下众人拂袖而去,又是郑蕃紧赶慢赶,才追上一行三人的脚步。
“中常侍,案子已结,”李令驰目不斜视,头都不回,抬脚仍是往前继续走,“主上不会才想起要来安抚老臣罢!”
“是也非也,”郑蕃绕过两个副将,端着笑脸,喘着粗气去迎李令驰,“护军大人,您可还记得,当年谢中书为救太尉之子也是这般辗转,先行流放,待过上几年物是人非,再接回望京做典签?”
他忖度着李令驰的脸色,几句话在来前便翻来覆去嚼得稀碎,“眼下正是风口浪尖,朝堂之上盯着您的人太多,这是趁虚而入,咱们防不胜防!”
李令驰脚步一顿,倒是没有再走的意思,只是随即哼的一声,显然并不认同其中某个字眼,“咱们?”
“奴婢不敢!只是洛都谢氏灭门,主上也难辞其咎,如今铎州谢氏将要取而代之,主上自然更要站在护军大人这一方!”郑蕃扫过周遭,压低了声音道:“护军大人量如江海,但请先隐忍不发,以待来日当头重击!”
至此霸占六年中书令的李令仪终于下马,原天峰府太守崔应辰接任中书令,他由前任中书令、太子太傅并大中正主父琰亲自举荐,是谢泓最得意的门生。
兜兜转转,仿佛中书令一职又回到了谢泓手中。
“明公小心磕着。”
出了宫门,上车之前李令驰忽然回眸看那座远在天边的建康宫,边上车边开始秋后算账,“听玄懋说,正月廿七那晚,假借追胥截获密令的是赫连诚?”
车驾启程,裴云京点点头,“先有那对夫妇悬尸衙前,后有流民闹事,明公的意思,其中也有他的手笔?”
“寡人千防万防,”李令驰闭目养神,脑子里全是算计,“这些流民到底还是结了党,那赫连诚以仁义治郡,更是流民之帅,”他顿了顿,像是做了决断,“他们迟早是个祸患!”
“明公不急杀他。”
李令驰陡然睁开眼,在晃动的车驾内问他:“安饶心知寡人所想?”
“这天下迟早要归入明公囊中,”裴云京话锋一转,“只是棋子也该死得其所,不能平白脏了明公的手!”
今日他们吃了谢氏的大亏,赵云清难得立马搭上筋,“你是想让赫连诚去杀谢公绰?”
此案谢氏在明,赫连诚在暗,这位师戎郡太守出手次数不多,却在关键,若说他们之间并未勾连,眼下便是赵云清也难以轻信。
实在太巧了。
“一如玉氏叛乱,叫明公至今投鼠忌器,有些人看似归顺明公阵营,倒未必见他真有效忠之心。六年前赫连诚用一箱金子换富贵,不会真以为做明公的狗,却能比主人更加清闲自在吧?”裴云京一向镇定的脸难得流露出情绪,字里行间都能听出愤恨之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既坦言效力明公,总也该有份投名状才算诚心。他若得手,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可他但凡犹豫推辞,便足以证明早与谢氏狼狈为奸!”
李令驰终于又合上眼,抬指在膝上轻敲,“那便待寡人安顿好玄懋之后!”
车驾缓缓前行,又过一会儿,裴云京忍不住又开口——
“明公。”
赵云清皱眉看向裴云京,又扫过李令驰,只见他闭着眼睛,语气已然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先前的老谋深算,“安饶不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