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争先恐后挤破了头,他一个溯洄的便成了找死的,几个年轻壮汉看这人挤了一路终于急红了眼,詈骂着将人踹去街边的墙根。
谢元贞从人群缝隙中瞄了一眼,那似乎是城东城西交界巷口的人家,他担心脚下无眼,就将谢含章护在身前,两人一点点挪到墙根,赶紧搀起那个男子,问道:“这位郎君,可有大碍?”
那人踉跄着起来,眼睛却还直愣愣望着城中的方向,胡乱摇头后又要冲入慌乱的人群中。
“站住!”
谢元贞见男子几乎要魔怔便又长喊一声,男子失魂落魄地回了头,这才看见血迹斑驳、发丝垂乱的谢元贞,视线向下,是他怀中分毫未伤的谢含章。
“我的阿妹还在家!”
男子瞬间红了眼睛,泪水混着艳羡在眼眶里打转。
“可——”谢元贞说不出个准话,但他知道男子这一回头十有八九便是送死,于是他尽力和缓地劝道:“你妹妹说不定已被街坊给捎带出来了,倒是你,现在回去若是碰上夷兵可怎么好,不如先出城,来日方长——”
“那是因为你的阿妹就在你身边!等她做了人家的盘中餐,看你还说不说得出风凉话!”
月东床上夜度娘,月西盘中短脚羊,累累白骨是朔北万民难以挣脱的噩梦。
谢含章被那句盘中餐吓得瑟缩进谢元贞怀里,男子也是一时情急,话脱口脑子才追上来,见状登时耳根泛红,很是后悔。
“这位小郎君好心劝你,你倒咒人家阿妹!”
边上一个拖家带口的中年汉子突然开口,冷不丁这一骂,火光中便有好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壅塞的人潮慢下来,这会儿似乎又不急着逃命了。中年汉子突然有那么多双眼睛作保,便骂骂咧咧地挣开拉着他衣角阻拦的妻子,声音更大:“还不跟人家道歉!”
“我!——”
众人目光一逼,年轻男子的脸就更红了。
“无妨——”
看官越来越多,谢元贞见势不对,就想赶紧让这场闹剧停下。
可他刚抬手,便察觉到城门口似乎有些异样——
原本涌出城外的百姓莫名其妙又退了回来,方才就没地方下脚的城门口顷刻之间变得更加不堪。下一秒,外围不知是谁爆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越来越多的人便渐渐注意到夜幕笼罩下的悚峙身形——
只见人群让出的逼仄空地前,先浮出的马身高大,遍覆银甲,铜铃般的黝黑眼珠从马面帘后洞射出非人的幽光。有人壮着胆子极目而上,浅色尖顶藤帽便跟着浮出深渊,恰如一座座奇诡的枯草坟堆。
寒光鳞鳞,那身冰冷的筒袖铠甲刚映入眼中,就见等身长的马槊在半空划出道道银色的半圆弧形,弧光消失,距离最近的百姓同时身首分离,血溅四尺!
“你们好啊(夷语)!”
第007章 救兵
“跑啊!”
谢元贞迎着马咴怒吼一声,可眼下当真是大难临头,马上之人扬鞭锤镫,话音刚落便是横冲直撞,嗜血的马槊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幸免。
逃命的城门转瞬间便成了生死一线天!
夷兵进了城便兵分两路,一支径直朝着城北扬长而去,仅余二十人小队便将城门口的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方才还义正严辞的中年汉子眼见夷兵策马而来已吓得两股战战,咚地就朝马蹄来的方向直接跪了下来——
“我也是五部的后人呀!我跟他们可不一道,我还会咱们大漠的话呢!”
中年汉子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又是一声马啸之后,夷兵首领的马槊竟没有径直刺向汉子,反而浅浅点在他身边老婆孩子的眼珠子前。
女人怀中的孩子扯着脖子哭号,但又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巴,从马上俯视,呜呜咽咽的更惹人怜。
汉子大汗淋漓,眼珠子胡乱打转,想竭力揣度夷兵首领的意思,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将母子二人踹到躁动的马蹄前,磕头如捣蒜:“我把我老婆儿子给你,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愚蠢的两脚羊(夷语)!”
夷兵首领露出嫌恶的神情,但仍接受了汉子的‘朝奉’,后面的骑兵便上前将母子二人提上马背。
“畜生,这可是你亲儿子!”
汉子对女人难以置信的咒骂无动于衷,倒是那夷兵首领听烦了,用槊尖抵着汉子略一仰头,没有说话。
“?”
汉子有点不大明白。
那夷兵首领便抬起另一只手,在半空比划,依旧不言语。
“您想要我转身?”
汉子略侧过身,半侧回脸看夷兵首领的反应。
夷兵首领便翘起嘴角,点点头。
“好好!”汉子咧着嘴,心里盘算是否需要跪下以表诚心,转身露出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