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转身,刺!”
身后骤然再次响起五妹三兄的声音,谢元贞怔愣一瞬,随即下意识调剑转身,就如同两个时辰前他们默契拿下萧权奇的招式一般,飞身朝谢元照而去。
谢元贞杀红了眼,转身起势的惯性如箭在弦,待看清情形却悔之已晚!
飞雪悄然间已状若鹅毛,兄弟二人师从同宗,但此刻谢元照移星换斗,便是谢元贞也反应不及——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三兄将谢含章推回给自己,再横臂格挡被送出宅门,甚至连最后一个道别的字眼都来不及交换。
咣当一声,深院宅门已被死死关上,那力道像是个成年男子奋尽全身之力掼于门前,重得谢元贞腿脚一软,险些跪去地上。
“三兄!”“四兄,他们——”
两道喊声几乎是同时而出,谢元贞来不及回头敲门,顺着妹妹幼小的指尖,就看见已经有黑衣人想要翻墙追出来!
“走!”
事已至此,谢元贞将满腔愤懑全数弃于深宅血海之中,抱起妹妹转身就向千回百转的民巷中逃亡!
耳边是风声鹤唳,谢含章在谢元贞背后颠簸上气不接下气,她死死箍着谢元贞的脖颈,避开他腰间的伤处夹住他的肋下,想尽力不给四兄添麻烦。只是眼眶的泪水却止不住,潸然流个不停。
“四兄护着阿蛮,四兄护着你!”
谢元贞强撑着一口气,隐约察觉到肩胛处温润的湿意,他颓然张开嘴,浑浑噩噩不知所言何物,说到最后,突然想起幼时他的三兄也曾对自己说过——
“你可知父亲缘何为我取名为照?”
晴朗的四方天底,两个半大少年正挨坐在廊下的楣子上,彼时年幼的谢元贞摇头,束髻子的灰绿发带来回飘打,皆落在三兄元照坚实的臂膀上。
谢元照被这副天真模样逗笑,下一刻便挑起眉眼,拢着弟弟神采奕奕:
“大兄承祖训,二兄辟蹊径,三兄我,便罩着你和阿蛮!”
——
“头儿,血迹停了,该往哪儿追!?”
公冶骁率十余士卒追至一条僻静的民巷,前面又是条岔路,靠近转角的两侧墙边门洞对开,伸手不见五指。士卒们断了线索,举着火把也不敢贸然闯进完全的黑暗中,便想分散去岔路追,可刚抬脚就被公冶骁喊了回来。
“你父亲已认罪伏诛,你三兄却如你一般死不悔改,断了一臂还不罢休,我便只能提刀将他的半边脑袋削去——啧啧,血流如注,死得惨呐!”公冶骁张狂的叫嚣刺破了窄巷原本的宁静,阵阵幽风在字里行间穿巷呼号,令人忽然生疑,这样的院中究竟住了谁,亦或有没有住人。
身后的士卒们额角淌着汗,手中皆紧攥着刀,后知后觉的恐惧袭来,在饕风虐雪中生吞活剥了方才手起刀落的杀伐之气,并随着公冶骁的再次开口而衍生出一丝诡异的愧怍:
“出来吧——谢氏满门还等着你收尸呢!”
左侧院中忽然有石子滚动的细碎声响。
士卒们先是踉跄一步,随即异口同声——
“那边有动静!”“等等!”
公冶骁叫停了士卒,皱着眉沉思片刻,继而扫过其中一名士卒手中的火把,接着反而朝右侧的宅院踱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下一秒他竟抄起火把径直朝里扔了进去——
“头儿!”
天寒雪干,廊下连片的木门沾到火苗便如同饮鸩止渴,顷刻间院中火光连片,照亮了公冶骁阴鸷的半边眉眼。只见院中最远端的折角处门洞塌陷,谢元贞和谢含章逃无可逃,藏匿的身形尽露无遗!
公冶骁扭曲的五官随着火势蹿起若隐若现,浑然如镶嵌于幽蓝门洞中的死物,但就是这样的一张脸赫然张开嘴,尖声笑道:
“抓到了!”
可几人正要冲进去,却听房门吱呀一声,竟还有个套衫大汉惊慌奔出:“着火了!?”
公冶骁身后举着火把的士卒便脱口而出:“官差办案,休得阻拦!”
汉子下意识要让步,却见那士卒说罢没来由缩了缩手。他便站定脚,借着火光一扫院中,才看见身侧数步开外有柄一模一样的火把,火势蔓延到另一边塌陷的门洞,那儿还站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兄妹!
“天杀的案子,做什么要放火烧俺家宅!?”
火光冲天,火把附近的门框已然摇摇欲坠,屋内烧得几乎钻不进人,汉子骂完了才反应过来,那里面正是他攒了一整年的粮税!
“老天不让俺活,你们这些官差也不让俺活!”
连年饥荒,令人绝望的烈火顷刻间吞没了汉子的粮食,也彻底烧红了他干瘪的双眼。汉子顿时怒发冲冠,抄起门边的锄头便向公冶骁他们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