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人,都到齐了!”
朱林蔚只当赫连诚新官上任三把火,说着他又朝廊下一吼:“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向太守大人行礼!”
府中诸人皆知师州摇身一变成了师戎郡,且一个破落商户从天而降做了他们的顶头上峰。贱籍出身的衙役便也罢了,那些个世家子弟屈居掾属,倒是颇有微词。还是碍于朱典签的面子,这才无比散漫地行了礼。
“诸位好啊。”
掌中金印仍在上下翻动,赫连诚端的一派吊儿郎当,谁也别把谁放在眼里,“我赫连诚原先区区一介皇商,祖上坟头冒了青烟,才得了这个太守之位。只是为官之道我一窍不通,之后还得有劳诸位多多赐教。”
这话更糙了,朱林蔚带头向赫连太守躬身,“下官不敢!”
“不敢?”
赫连诚一哂,微眯的眼角闪过一丝凌厉,下一刻他猛然将太守金印砸向朱林蔚干瘪的脑门!
沉闷的一记响,朱林蔚的额前顷刻便流下骇人的斑驳血迹。
赫连诚克制着力道,朱林蔚还是险些没站稳,在他身后有几个掾属上前搀扶,直冲新任太守怒吼:“你做什么!?”
赫连诚不理旁人,只幽幽问朱林蔚:“痛吗?”
朱林蔚被砸懵了,后知后觉窜起猛火,他推开扶着自己的掾属,上前喝问:“大人这是为何!?”
只见赫连诚猛然站了起来,抬脚直接踩在方才的册子上,“狄骞!”
案角的锦盒应声而阖,倒是吓得朱典签闭了闭眼。
院外,太守府衙的大门被撞了开,府中诸人纷纷退开一条缝隙,正见狄骞提着个五花大绑的百姓进了正堂。
那百姓手上还有未擦净的铅粉,朱林蔚双目圆睁,这才失了分寸。
这还不算,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喊出声来,院中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屋顶上早已是乌泱泱一片——
全都是赫连诚私属的弓箭手!
他们被包围了!
两日前惊天一战,他们都知道这位赫连诚座下高手如云,方才赫连诚只身孤影,倒叫他们都忘了,似乎这位赫连太守的身手才是个中翘楚!
堂上的赫连诚已然换了副脸色,眼下人证物证俱在,该轮到他咄咄逼人,“我赫连诚为官一窍不通,可我好像没说我为商也是一窍不通!朱林蔚,你找人伪造假章之前怎的不想想,这铅又能有多重?你当我没见过真章,也没见过真金么!”
望京要拿捏他,却不一定在明掣肘,朱林蔚扣留金章,取的却是这位新任太守的把柄,是取一旦望京察觉所托非人,便可立即撤赫连诚官职的罪证!
那匠人被抓个正着,见到朱林蔚如见观世音,对着人就是一通撕心裂肺,“朱大人救我!”
朱林蔚憋得一张老脸通红,但他不亏宦海沉浮多年,立即就从赫连诚的话中找出纰漏,“大人说的什么,下官一个字也听不懂!且下官身为典签,拿的是天子俸禄,我偷盗太守金印又有何用?退一万步说,即便大人手中确是假章,那敢问真章又在何处?”
狄骞笑从鼻孔出。
只见下一刻他就将真章搁在案上,指着朱林蔚的鼻子道:“就在你寝屋床下的锦盒里!”
朱林蔚到底是个早生华发的文弱书生,再如何老辣,自然也比不过他们这些兵鲁子。但他看着金章,竟还能先指狄骞的错处,“你擅闯民宅!”
“擅闯民宅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你自己伪造官印,欺上瞒下的罪名有多大吧!”赫连诚抬脚跨过书案,冲着廊下一吼:“主簿呢,给我滚出来!”
众人纷纷别过身,生怕这位赫连太守拿自己立威,转瞬人群中就抖落出一个身形矮小、面色黝黑的官员。
“下,下官在!”
赫连诚见人出来,语调转而和悦起来,不知道的以为他在问什么菜价,知道的才道他这是要杀人,“你倒说说,你们典签犯的是多大的罪?”
主簿官微言轻,他在朱林蔚与赫连诚之间摇摆不定。朱林蔚背靠望京,但远水解不了近火,眼下刀就架在脖子上,这位主簿若是答得不对,便是脑袋会否搬家的问题了。
“这,按,按大梁律,该,该——”
“我道一州主簿该将大梁律法牢记于心,不想也是个废物脑袋!”赫连诚的声音低沉两分,落在主簿的耳朵里只可怖了十倍不止——
“不若这样,你今日便让贤吧!”
“大,大人!”主簿慌忙跪下,不敢再看朱林蔚,老老实实背了律条,“按律典,典签该革职查办,处以髡刑或笞刑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