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身后事在大多数人眼里比身前诸事还要重要,成亲生子做寿摆酒,只要自家愿意都能一切从简,只要没下帖子都能不去,下了帖子不愿意走这门亲事也可不去。
但白事不一样,人人都清楚自己也有这一天,管你信佛还是信道还是什么都不信,事到临头都免不了害怕,更不愿死后惨淡萧条。
孙娴心带着孟半烟往后院走,边走边跟她继续梳理武氏各家的关系,见她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跟平常不一样,又拉着她放慢脚步仔细解释起来。
“咱们跟伯府和小叔都是一个府里分出来的亲戚,这会子帮别人就是帮自己。现在站干岸图轻省,往后咱们家要是有什么事就没人来了,这道理你可要明白。”
孟半烟独自一人持家,不近宗族不靠爹娘,孙娴心怕她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母亲放心吧,这个道理我要是还不明白,就枉为人了。当初家里出事,我也是靠两个舅舅帮衬才撑过来的。亲戚之间,不求时时刻刻都亲密无间,只要这会子的心是好的也就够了。”
孟半烟地挽着孙娴心胳膊,做出一副十足亲昵地样子,更加低声跟她说道:“我是刚刚看见两个穿麻戴孝的女人在咱们过来路上拐角处拉扯,我又都不认识,光顾着琢磨这事才没说话的。”
“拉扯?都长什么模样?”
“没看清,就那么一下子,她们看见我们过来,就躲开了。”
孟半烟摇摇头,从一下马车开始她就觉着不对劲。府里乱都是其次,主要是下人仆从眼里没见着哀切。
这样的大族人家,即便是旁支家中奴仆也基本都是家生子,不是家生子也是签了卖身契的,换言之奴仆们的性命是跟主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当初孟海平身死的消息传回家里,哪怕家中上还有老太爷孟山岳和柏氏,下还有孟半烟和王春华,家中奴仆也无不惊慌失措。
他们不是良籍,要是主家有什么变故要发卖他们,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被卖去旁的人家为奴已是最好的出路,要是主家出了事手头紧想要多卖几个钱,找个心黑些的人牙子来,会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可就说不准了。
况且武衡还走得这么突然这么急,不管是真心为主子悲痛,还是替自己未来担忧,这一家子人的反应都不对劲。
“看准了是已经披麻戴孝的女眷?”
“看清楚了,一个年轻一个年纪大些,但也不出老。”
孙娴心听了这话心往下沉了沉,但没多说什么,只跟孟半烟说等会儿到了后院仔细看看,要是看见那两人就告诉她,毕竟现在已经披麻戴孝的女眷一定是武衡家里人。武衡的死要是有什么蹊跷,她们一定脱不了干系。
婆媳两个有商有量往后院走,前院的武承安也终于被武靖正式介绍给武氏各家,以后侍郎府的长子就不止是养在深闺的大少爷了。
清隽俊美的武承安皮相不得不说很招人喜欢,即便一眼看上去病弱了些,但跟孟半烟在一起久了,以往面上那股子阴沉郁气已然少了大半。
各家亲戚又不常见他,这一见就觉得他跟以前大不一样,好听的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说,明明是来奔丧的众人,或坐或站在前院寒暄闲聊,硬是看不出一丝难过,场面变得非常难看。
武靖想斥责,可在座的除了自己的子侄,还有好些年纪比自己大一截的平辈儿。他在武家有体面但不占长不是大宗,这事轮不到他出头。
还是武承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赶来,一进门就被武承安故意拉到身边说话。
“怎么才来,国子监的老师不准假?”
“没有,今天一清早就被武学里的师傅带着出城打猎去了,永和得了消息出城去找我又没找着,我还是刚才回来听说老叔爷走了,这才过来的,永和怕不是还没回来。”
汤先生学问再好,也只有一个人。家塾里管得了这个就落下了那个。进了国子监,才是真的由不得武承宪不学,好些个看着温文尔雅的老先生,为了课业骂起人来简直不是人。
武承宪进去第一天就被一须发皆白的老头,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偏那老头字字句句皆引经据典半个脏字都没有,武承宪还听了个半懂不懂,回到宿舍问了同学才知道自己到底挨的哪门子骂。
“行了,来了就好。今日老实些,去了正院灵堂先给叔爷磕头敬香,不许乱跑不许胡说,晚上一起回家见见你姨娘,明日再回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