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的心意这次我领了,下一回可不能再这么着了。”孟半烟喜欢绿色,平时穿的衣裳也多以蓝绿为主,难为方姨娘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有时候接受一个人的谢意是很要紧的事,不好全往外推。但孟半烟也不能由着方姨娘这么来,“姨娘是长辈,我一个年轻刚过门的媳妇,哪能要姨娘总给我做衣裳。”
“这……”
“承宪年纪还小,大爷是做长兄的,他不替承宪打算又替谁打算呢。”
孟半烟让萱草把衣服拿进屋里收好,自己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换上方姨娘新做的,又让人把自己刚配好夏天驱蚊避虫的药包拿出来,分了些出来给她。
“姨娘放心,过些日子三弟去了国子监,听大爷说国子监里不光要读书,君子六艺样样都要学,到时候姨娘害怕没衣裳做?”
“是呢,那孩子从小就皮,什么好衣料子做的衣裳给他穿,过不了几天就要换。”
孟半烟把温热的掌心搭在方姨娘因为紧张而不自觉绞着帕子的手背上,安抚着摩挲了几下。
孟半烟很擅长主导话题,方姨娘很快就被她引着转了注意力,不再纠结还要做多少件衣裙给她才行。
另一边的武承安却运气不如她,从花房出来本想去找张头儿说要添个茶斋的事情,没想到刚出院门就正好碰上一脸郁色的武承定。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年轻人,都做书生打扮,想来又是他在外面结识的那些个‘才子’们。
“大哥好精神,这个时辰不在屋里养着怎么出来了。看来外面都传大嫂有秘方养好了大哥的身子,原来不假。”
“你有心拿外面那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到我跟前来说,不如好生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我的身子假不假的,不劳二弟操心。”
武承安前脚拒绝了让出国子监监生的位置,后脚就把这个机会给了武承宪,这让一直在府里占尽了便宜的武承定有些受不了。
从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直拿来跟武承安比。从比出生时谁的哭声更大,到抓周时哪个抓得更好,再到学说话学走路哪个更早,谁最近又长高了些,哪个晚上睡觉听话不闹腾人。
长大一点,一起进了家塾又要比谁的功课好,谁读书作诗更有灵气。谁懂事谁听话谁更得老爷的喜欢,谁模样俊俏谁性子乖张,桩桩件件都能被府里的奴仆婆子们拿来比较。
小时候的武承定曾可怜过他的大哥,觉得自己能跑能跳他却大部分时候只能被奶嬷嬷抱着,或是被奴仆背着出门。
他的院子里也总飘散着又苦又涩的药味,自己五岁上就学会了骑马,他却一直等到十来岁了才能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一走。骑射师傅还要在一旁护着不敢让马跑快,生怕把人颠坏了。
但随着年纪增长,武承定的心里渐渐生出了越发强烈的好胜心,同时也明白了自己与武承安之间还有嫡庶这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不管他身体如何强健,如何嘴甜哄得父亲开心,甚至一路抢先成亲生子,到最后他得到的还是远远不如武承安多。
只要这病秧子咳嗽几声,装出那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样,原本动摇了心思的父亲就又会站到他那一边去。而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武承安才是父亲原配妻子生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个妾生的儿子。
自诩比武承安处处要强的心和嫡庶有别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武承定几乎一直被裹挟其中。之前还能因为先成家生子得到一些好处维持的脆弱平衡,如今又被武承安亲手打破,他已经无法在他面前再保持虚假的谦逊与恭敬。
“大哥也别得意太早,老三还小性情也不定。别以为把他送进国子监里是什么好事,别没学出什么名堂来为你所用,就先闯了祸也未可知。”
“二弟放心,国子监里有舅舅看着,想来出不了乱子。”
一听舅舅两个字,武承定脸上又难看了些。这次的事说到底就是谢家的人太心急,才会让武承安顺着这个由头促成了武承宪去国子监的事。
都是舅舅,一个是清流文臣,一个是藉着父荫回京还不知道以后做什么的,虽说起来都是为官的人家,这里面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在武承安这里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武承定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书生连连回头,一副还想要跟武承安搭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