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非嫡生,先皇太后殡天后,皇帝尊他和长公主的生母为皇太后。
皇太后深居简出,从不干涉朝政,只在需要出面的节日,与宗亲同乐。
“不好又如何?”李娴雅冷冷地笑着,看一眼宋守节,“本宫不像宋尚书,那么健忘。”
“我又怎么会忘?”宋守节看看左右,道,“这些年,我唯恐你和舒文过得不好。长公主有什么安排,我都尽力去做。即便是在李琛伏法、严家灭族后,殿下说要帮着舒文看顾严从铮,我也调人过去了。前几天是牧辰的忌日,我偷偷在路口烧了纸钱,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李娴雅快走几步,又猛然停下,心中翻江倒海般情绪奔涌,却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她才道:“舒文有您这样爱护她的祖父,是她的福气。”
听到“祖父”二字,宋守节顿觉悲痛,他肩膀下垂抑制悲伤,摇头道:“我一生只犯过一次错,便是生下外室子。原想着等他在军中建功立业,再让他认祖归宗。哪想到圣上命我代天巡牧,只三个月时间,待我回来,便已翻天覆地、救之不及。可即便如此,殿下您也别怨恨太后。”
“我怨她有用吗?”李娴雅神情灰败,道,“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杀牧辰的,另有其人。”
“那人也……”宋守节说到一半,突然郑重劝道,“那人如今的境况也很差,她刚死了长子,正是悲恸之时,也算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还有次子,”李娴雅木然道,“她的次子,要做太子了。”
听到这句话,宋守节顿时如遭雷击立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劝。
“长公主殿下,赵王不见得会做太子!”他急急道。
“我不在乎了,”李娴雅眼中泪珠闪动,“十八年前的腊月,李璋带着柳如意出宫游玩,不知为何,与牧辰打了一架。皇后庇护李璋,竟一夜之间把牧辰的院子夷为平地。七口人,全杀了。”
全家死绝,她才罢休。
一国皇后,想杀平民,太容易了。长公主的事只有太后知道,皇后那时不知道她杀的人是谁。
事后皇后竭力掩盖了这件事,偶尔有人议论什么,也已不是真相。
宋守节抬头看天,没有月亮。
他紧紧闭上眼,道:“皇后其实……”
“皇后其实最该死,”李娴雅道,“但是有一种滋味,比死还难受。”
那是所有的愿望都成空,爱的人全死去,只剩下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忍受长夜寂寞,让前半生的跋扈,酿出后半生的苦果。
“殿下别胡来。”宋守节还想再说,宫门已经到了。
李娴雅对宋守节点头,转身离去时,她道:“后来本宫才知道,在这大唐,手无寸铁尚可苟活。手无权势,寸步难行。”
如果她有权势,当初便不必跪在母妃宫外,苦苦哀求。
如果她有权势,皇后派的人便不敢去杀她的心上人。
如果她有权势,她便无需假装大公无私,答应舒文远嫁异族。
“姑母……”身后有人呼唤,长公主身体微僵,没有停步。
“姑母走得好快,”李璟的声音传来,“都没找她讨要压岁钱呢。”
“得了!”崔锦儿拍了拍他,“小心脚下的路。”
即便提着宫灯,夜路也很难走。
……
第438章 缠人得很
晋王府同样悬着灯。每根柱子都擦过,亮得刺目;每扇窗子都贴着窗花,红得喜庆。
只是却没有燃放烟花爆竹,没有恭贺新春的声音,整个王府在一种安静的诡异中,慢慢熬着除夕夜。
奴仆是以前晋王府没有抽调去东宫的那些,他们如丧考妣,不知前路如何。跑是跑不了的,找门路调到别的王府宫邸也很难。只能战战兢兢守在这里,能活一天是一天。
起码,他们比那些当初欢天喜地到东宫去,后来被处死的奴婢,幸运多了。
最大的世子已经懂事,见弟弟哭闹要去参加宫宴,耐心地解释:“父王犯了错,我们不能去宫宴了。”
“以后也不能去吗?”弟弟抽抽嗒嗒地哭。
奶娘拿着帕子给小世子擦泪,面容惶恐,不知该怎么哄。
好在哥哥继续劝着弟弟:“等你长大,好好读书,做了好事,就可以去宫宴了。”
“那……今年还有压岁钱吗?”最小的妹妹胖乎乎的,蹭到哥哥怀里。
“有,等母亲回来,就有了。”
几个孩子继续围着火炉等。
好在皇帝怜悯、皇后眷顾,晋王府的炭火是足够的。
身上温暖,心也就不那么冷了。
大理寺死牢冷得很。
裴蕊手提食匣,蒙着帽兜,一阶阶走下去,渐渐有些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