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璋不会找叶娇的麻烦,这是他下意识的选择。
李璨竟觉得有一丝奇异的感动,但他很快理清头绪,道:“是楚王做的。”
李璋冷笑一声。
“赖在京都,说什么等叶长庚婚后便走,却其实是在等河东道的奏折。朝臣求情没有用,那便试试弹劾,试试三司会审?他以为民意在他那里,他便可以为所欲为吗?就藩是父皇的旨意,他是在抗旨!”
“二哥,”李璨出声打断李璋的话,“你也不想让他走。”
所以才有卖粮的事。
“我也不想他走,”李璋神色冷肃,“所以六弟来想想办法,来让我得偿所愿吧。”
内侍呈上蒙顶茶,李璨却没有吃。
窗外几道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今年夏天的雨少,秋天却很多。李璨转头看向窗外,似乎在看雨。其实这座殿宇很大,外面又有连廊,他只能听到雨声,像在洗刷着什么的雨声。
“能不能算了?”许久,李璨才道。
李璋没有作声。
“为什么刺杀尹世才,自有刑部讯问。闹起粮荒,调粮便好。我去同九弟谈,谈好了,就让他来跟您道歉,让他到藩地去。”
李璋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端起一盏茶,慢慢地饮。
李璨喉头微动,声音更低了些:“二哥,我这就去楚王府。”
他说着起身,粉色的衣衫让他看起来很轻盈,可他的脚步却是沉重的。
“六弟!”身后忽然有声音唤住了他。
李璨转过身,有些慌乱,却刻意维持潇洒自在的仪态。
“那一年同样下着雨,”李璋含笑道,“你说过,我帮你,你会报答。”
一道闪电打在紫宸殿的台阶下,照亮李璨的脸庞。
青白中透着刻意隐忍的疯狂。
“二哥?”他难以置信道。
“说过的话,”李璋道,“不要反悔。”
李璨转身便走,似乎要奋不顾身逃离这里。可他走到廊下,看着眼前的倾盆大雨,忽然难以前行。
这雨同那一年一模一样。
没有风,雨滴直直向下,似乎要把地面凿穿。
相比李璨的失态,李璋始终端坐原地,悠闲自在地品茶。
他知道李璨会怎么做。
他等来了李璨的答案。
“太子殿下,”他背对李璋,有些不敬道,“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李璋起身为他拿了一柄雨伞,走到廊下,撑在李璨头顶,“这之后,一切一笔勾销。”
李璨没有接下那柄伞。
他径直走进雨中,衣衫刹那间湿透,身后的内侍拿着雨伞靠近,他却走得很快。
仿佛快一点,这些雨滴就追不上他。
那些回忆,也追不上他。
……
第325章 圣上震怒
人都说六皇子很爱干净,说六皇子优雅得体日常撑着油纸伞。
可他今日淋雨而回,狼狈不堪。
整个皇子府噤若寒蝉,生怕只是看了一眼,就要被李璨责罚甚至卖掉。
林镜下衙回府,听说了这件事。
他想找个人问问情况,但他想起桑厉的结局,便不敢再问。
询问桑厉充容娘娘死因的当晚,很少出门的桑厉便离开府邸,跌下无水桥。
府中办了丧事,李璨让林镜扶棺。
林镜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内疚像生锈的铁钉把他钉在那里,后悔、疼痛又无药可医。
他不敢再探听李璨的事,但他抖掉黑伞上的雨珠,像往常一样站在殿门口,听从差遣。
李璨在殿内饮酒。
他只穿着绛纱中单,白色的衣袍轻飘飘的,衬得他的脸色更白。斜斜坐着,右腿伸直,白袜踩在一樽独山玉花瓶上。
虽未踩倒,却莫名让人心惊胆战。
没有菜肴佐酒,他一壶壶地饮,姿态依旧风雅,眼神渐渐迷离。
不说话,也没有摇摇晃晃地起身,砸碎什么东西。
但他那凝固着,一心想把自己灌醉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苦楚难过。
外面的雷雨渐渐远去,稀疏的水帘中,透出一丝丝光线。李璨抬眼向外看,看到了殿门口的林镜。
“你过来。”他唤。
林镜脱掉短靴走过去,默不作声。
李璨摇晃着起身,从墙上寻来一把剑。
丢掉剑鞘,手握剑柄,他向林镜走过来。
林镜的神色瞬间紧张,他后退半步双腿微沉,紧抿唇角全神戒备。
然而李璨并没有挥剑,他把那柄剑放进林镜怀里,在林镜面前站直,理了理滴水的头发,露出决绝的笑。
笑,眼中却有泪珠闪烁。
“林小朋友,”李璨道,“你杀了我吧。”
你杀了我吧,把我从这个世界除去,那么在众人眼中,我便还是那个我。
少年风流、身份尊贵、七窍玲珑。干净妥帖、上孝父母、下爱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