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贞不解其意,道:“既然程直笔能留你在身边,还将招待我的重任交给你,说明对你的看重。”
她的话本为试探,哪知此女竟真就点了点头,说:“是呢,师傅很看重我的,可是我总是办砸事,辜负了师傅的期望。”
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马副笔回来了。
此人与关直笔一样,出场就自带稳重从容的气质,她身后跟着一个青袍女官,其手中捧着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摞纸。
显然此人已办完收集手书的事。
倒是个有效率的人。
“公主,手书都收集来了。”她说话带着浅笑,让人觉得适宜,又不会觉得她太过热情。
元贞放下茶盏,站了起来。
“放下吧,我先看看。”
而后便站在案前翻看手书。
看了一会儿,她似才反应过来马副笔竟然没走,恍然道:“我看的慢,马副笔自去忙吧,不用陪着我。”
这般情形,自然不适宜多留,马媛临走前看了看依旧坐在那喝茶的苗曼儿,眉心轻蹙了下,躬身告退了。
。
离开书室后,马媛挥退身后的蓝衣女官,径自往后面去。
穿过一条长廊,往右拐,来到一排房屋前。
这里很安静,不大的前庭种满了容易打理的绿植,上了台阶往里行,宽敞明亮的堂室,布置沉稳中带着一股书香气。
入目之间室中挂的最多的便是各式字画,又有若干或高或低的书橱散落四处,错落有致。
“师傅。”马媛来到书案前站定。
“来了?”
关直笔正伏案写着什么,说话时也未抬头。
马媛将大致情况说了下。
“你说她反倒留了那苗曼儿?”
马媛点头,神色微微有些沮丧。
关直笔放下笔,神色平和:“这位不过刚来,来干什么暂时都不知道,你先让人盯着些吧,其他的不用多管。”
“是。”
。
元贞是故意留下这位苗副笔的。
她来尚书内省,缺一个打入内里的契机,送上门的傻白甜,她自然不会放过。
一共四十多份手书,当天下午她只看了十多份。
是边品茶边看的,看到了兴处,还与苗曼儿点评一二,于是苗曼儿自然陪了她一下午。
而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两人亲近了许多,元贞不光知道了苗曼儿的闺名,还与她相约明日继续。
次日,元贞再至,继续与苗曼儿品茶论书。
说到兴头,她让苗曼儿手书一张与她看。
苗曼儿写完后,颇为忐忑。
“我字写得不好,太过秀气了。”
只从字来说,苗曼儿其实写得不错,唯一不足便是字太过秀气。这种秀气对女子来说,自然无事,但对直笔内人来说,却有些不太适宜。
须知直笔内人常代为御批,字是要经由三省,下到底下给大臣们看的。
一边是精通书艺其中不乏大家的大臣奏疏,一边是代御批的娟秀文字,孰好孰坏,一眼可见,且看着未免也太过不协调,显得不合时宜。
这也是为何宣仁帝会不满一众直笔内人的字,因为这字代表着他的脸面,只是仅皇帝一人实在无法负担三省三司六部枢密院乃至各地奏疏,才一部分由直笔内人代批。
“秀气那多练练就好了。”元贞说。
并接笔挽袖,在下面写了一行字。
接着,她未停,又写了两行。
一行为楷书,一行为行书,另一行却是仿了宣仁帝的天骨鹤体。
楷书字体端正,横平竖直,恢弘大气;草书行云流水,豪放不羁;而天骨鹤体那就更绝了,笔锋笔触苍劲锋利,一股直面而来的杀伐之气。
苗曼儿直接被那天骨鹤体吸引住了,看得是目不转睛。
“这是圣上的天骨鹤体?但怎么看着有些不同……”她喃喃说。
元贞一愣,细看那一行字。
她本是随意所写,写的是前朝一个叫李贺的人的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再往上看,上面草书所写——
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
最上面是楷书,写的是——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①
都是前朝诗人的诗,她不过随意落笔,却是……
元贞手中一紧,笔尖的墨滴下一滴,弄污了纸张。
她随手将纸张拿过,揉成一团扔了开,方笑道:“确实仿的圣上的天骨鹤体,但我学得还不像。”
说着,她又拿来一张纸,随手在其上写了一行字。
这一次要显得平和多了。
单看字,确实都仿的天骨鹤体,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两者的不同。
之前她写得太过锋利尖锐,杀伐之气盖都盖不住,而这次却是笔锋瘦劲,可见风姿绰约之貌,潇洒疏朗,倒比之前那一行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