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去看父皇的方向,却意外发现他眼神复杂绝不只鄙夷。
陆棠鸢忽然就懂了。
薛仲元已死,父皇终是没能与所爱终成眷属,母妃与他的存在,始终是夹在父皇与薛仲元之间的一根刺,而阿枭对他的无条件保护,更是深深刺痛着父皇作为天子的自尊。
阿枭无疑是低贱的、蠢笨的、孤立无援的,可是阿枭能够护住自己的爱人,能够抱着温热的躯体。
而父皇身为九五至尊,出身高贵,天资聪颖,手下更是能呼唤千军万马,却从始至终都护不住自己的爱人。
自幼时起,父皇的爱人便为他化身刀剑,替他遮风挡雨,最终也没能落个好下场,如今身首异处,腐化于异乡。
而陆棠鸢这个一直隔阂于他和爱人之间的孽种,却什么都有。
于是陆棠鸢与阿枭越亲密,越默契,就越能刺痛陆弘。
陆棠鸢深呼吸一口,压下自己翻涌的脾气,侧头靠在阿枭的肩上,“乖,忍一忍,你的血液里还有神药残留,让我咬一口,我就能恢复伤口与你并肩。”
感受到陆棠鸢温热的鼻息和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阿枭红着脸斩下了三名影卫的头颅,“可是…你不是说…”
神药过量的副作用,不该是殿下最想规避的吗?
但阿枭没有说下去,不是他害羞,是他不想浇灭殿下突然的冲动,又能治好殿下的伤,又能让他尝到甜头,何乐而不为。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眼珠转得滴溜溜,叫陆棠鸢在这样危机的时候都笑了出来,“我有分寸,就算又饮多了,你再救我,嗯?”
陆棠鸢伪装了二十几年,什么面貌都能信手拈来,他有心扮柔情,自然是游刃有余,既让陆弘气愤,又叫阿枭打起精神。
他探出舌头润过阿枭侧颈崩起的青筋,一口咬上去,尖利的虎牙磋磨着阿枭的皮肉,他们贴得紧,他能感受到阿枭急速的心跳,也能感知,这绝非来源于疼痛和恐惧,阿枭正兴奋于他的依赖与靠近,尤其是血液相融带来的感官刺激。
滚热的血珠入喉,背后的血肉弥合滋长,周身都是黑衣影卫,每一个人都露出敌意,他们蒙着面,只露一双眼睛,于是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情绪更加明显。
有人不解,有人作呕,有人揶揄,也有人触动着,握不紧手里的刀。
有什么关系呢,今日,殿内所有人都会是阿枭的刀下亡魂,无论他们心里如何评判,都不会再有人知道,他今日对阿枭做了怎样的矫揉情态。
阿枭依旧抱着他,杀光了一批又一批从暗门里涌出的敌人,等他后背的伤痛消散在神药的药性里,才将他放下怀抱。
他一刻不等,朝着陆弘所在的龙椅跃下,刺去。
阿枭与他背对背,扫清他身后的障碍,而面前的陆弘,立即被陆启正上前护住。
他的剑是宋大叔用百年一遇的上等玄铁锻造,他用出全力,足以将陆启正的剑削断,陆启正常年在宫中唯唯诺诺,哪里敌得过他身经百战。
不用阿枭帮衬,他很快占据上风,眼神死死盯住被藏在身后的陆弘。
陆弘也不躲闪眼神,两相交锋,曾经好似忘年交的父子,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陌生,他们的父慈子孝得益于两个人的共同伪装,又怎会没有崩裂的一天呢。
他与陆启正的残剑相抵,“十一弟,我不是来夺你太子之位的,我只想杀了你身后这个毁我一生的恶人,他会算计我,就也会算计你!今日我们合力杀了他,你做皇帝,我云游四方此生不入京城,不好吗?”
他试图从心理上动摇陆启正,谁料陆启正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胎,“九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是皇帝,是父亲,你怎可以杀他!”
“还真是一条好狗。”陆棠鸢嗤笑,“不杀了你,你绝不让开?”
陆启正左手护住右腕,分明死局已定,却仍坚守,“九哥,弑父杀君是要遭天谴的!”
陆棠鸢更觉可笑,“那抛妻弃子为何可以安然无恙?”
“他杀妻,杀子,杀手足,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就可以泯灭他所有的罪过吗?”陆棠鸢再压进一步,在言语吸引陆启正注意的同时,找机会动用自己手指上的暗器。
“十一弟,他与你并不是血脉相连啊!与你血脉相连的父亲是薛仲元,是被他害成阉人,害成死人的薛仲元!”
他并不指望自己的三言两语能真的策反陆启正,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典范。
他只求分散陆启正的注意,埋下他们“父子”之间嫌隙的种子。
可他没想到的是,陆启正没有听进去,陆弘却已然开始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