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向里屋走去。
祁禛之正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
他双肩重伤,好在杭七技法高超,两把千金线引子没有打穿他的筋脉和骨头,只是看起来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驿舍郎中割掉了伤口边缘泛白的死肉,又手法粗暴地以火燎法止血,疼得祁禛之在梦中阵阵颤抖。
他的思绪还浸在杀声震天中,昏沉间,却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小臂。
那人掌心的微末温度让祁禛之不知不觉放下了心,沉入更深的梦中。
傅徵坐在床边,看着郎中裹伤:“严重吗?”
“还行,”这郎中长了张圆脸,笑起来时和善可亲,“这位小兄弟底子好,过不了几天就能起来活蹦乱跳了。”
“那就好。”傅徵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祥龙驿驿使关蟠领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兵来到了傅徵面前。
关蟠单膝跪地,行礼道:“将军,我们捉到了那个把通天山匪宼放进驿舍的细作。”
说完,他拎起那小兵,推到了傅徵面前:“就是他。”
傅徵抬眼一扫这小兵的脸,说道:“衣服扒了。”
左右驿卒当即上前,按住这小兵,扒掉了他的上衣。
一个文在胸前的虎头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记下这个图案,清查驿舍内身上有相同文身的乱民,不论老少,捉到之后,一律格杀。”傅徵淡淡道。
关蟠心神一震,忙低下头应道:“是。”
傅徵发号完命令,又去看祁禛之:“他身上怎么这么烫?”
郎中赶紧回答:“这位军爷的伤口发炎,拖了有几天。不过刚刚我已经为他清理好了脓血,剪掉了坏死的肉。看样子,今晚就能醒来。”
“多谢。”傅徵轻轻点头。
外面已按照傅徵所说,揪出了数十名藏在乱民中还没来得及脱身的通天山细作。屋中人只听几声惨叫传来,数道鲜血便已溅在了窗纸上。
而傅徵,则目不横斜地注视着祁禛之。
这年轻人好像在一夜之间,抽去了原本顽劣的骨骼,硬生生在眉宇间逼出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倔强来。
曾经在桐香坊里寻花问柳的祁二郎,似乎被通天山匪宼的鲜血一泡,泡出了个隐隐约约的人型。
傅徵缓缓抚过他的眉心,为他捋平了那里拧起的沟壑。
“将军,”有人在傅徵身边叫道,“四象营的信。”
“拿来我看。”傅徵终于从祁禛之的身上移开了目光。
一个传令小兵上前,为傅徵呈上了四象营少帅孟寰的亲笔书信。
傅徵看了两行,微微皱眉:“去备马吧,我跟你一起走。”
传令小兵一拱手,飞快而去。
屋中人来人往,只有祁二郎依旧睡得酣然。
傅徵招手叫来了一个驿卒,嘱咐道:“等他醒了,让他立刻回天奎,路上不要耽搁。”
驿卒懵懂点头。
傅徵没有再多言,他拎起放在一旁桌上的长剑问疆,起身离开了。
祁禛之一觉睡到太阳落山。
他睁开眼,肩上的痛感还未传来,脑中已回想起了今晨的一切。他忽地翻身坐起,向四下张望。
“这位军爷,你醒了?”受傅徵嘱咐好好照顾祁禛之的驿卒上前,为他端来了一碗水。
祁禛之呆呆地接过水:“我姐夫……不是,吴监察在哪里?”
“吴监察一早就离开祥龙驿,赶赴公务了。”小驿卒有一答一。
“他受伤了吗?一切可好?”祁禛之关心道。
小驿卒笑了:“傅将军赶来得及时,吴监察一切安好。”
“傅将军!”祁禛之的声音变了调,引来旁边一众人侧目。
向来不存在内敛害羞的祁二郎随手拉过一个伤了脑袋的小兵,大声问道:“你们都见到傅将军了?”
小兵痴痴点头。
祁禛之立刻想起了陷入黑暗前看到的那个纵马而来的剪影,他追悔莫及:“怎么就我晕得不省人事呢?”
“不省人事也有不省人事的好处,”驿舍郎中插话道,“傅将军还在你榻边坐了半天,关切地问东问西呢!”
“什么?”祁禛之这下连肩膀都不觉得疼了,“傅将军还关心我?”
“谁说不是呢,”小驿卒接道,“这位军爷,您难道不认得傅将军吗?我们都瞧着傅将军跟你很熟,还当你是他的亲卫呢。”
屋中伤兵们纷纷附和。
祁禛之云里雾里,满脑子只记得傅将军关切地坐在自己榻边,他捋了捋那片麻叶片似的褥子,恨不能透过这层薄薄的棉絮,摸出傅徵相貌如何、身量多少。
“军爷,您还喝水吗?”驿卒问道。
祁禛之哪里还在乎喝不喝水,他只顾着追问傅徵:“你们都见了那傅将军,可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