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如一撞。兰璋是萧伯父的字。
这个人和萧伯父是同年,也就是他也认识她父亲。
父亲的同年,她大多都见过。只有一位,在心都当官,很忙很忙,他们聚会时偶尔会调侃他,亦会称是他们的骄傲,能在贵族子弟中脱颖而出,多么不易!她记得他的字是“舒逢”,但不知道具体姓名。
那日,春暖花开,父亲终于舍得放下公务,带她们母女俩到郊外踏青。押送粮草军械的车辆在官道上浩浩荡荡行进,它们要运往西北青阳,那里不时会有夷族侵犯,必须做好充足储备。
父亲看着地上的车辙痕迹,眉头皱了起来,蹲下身摸了摸,喃喃说:“怎么出城,痕迹变这么浅?”
“兴许这边的土压得实。”母亲不以为意。
他摇了摇头,“兰璋还抱怨他们把新修的路毁得一团糟。”
“反正与你无关。”母亲说,恼他总是惦记公事。
“粮草军械关乎国本。”父亲严肃说,遂朝远去的车队追去,呼喊停下,停下,被一个骑马的贵族用长枪撂倒在地,吃了一脸的土,周围士兵哄然大笑。
回去后他连夜写了一份长信给心都的同年。“舒逢在御史台,能耐大些。”
结果,半年后朝廷派人来调查,父亲却成了倒卖军械铁器以次充好的国贼,被斩首挂在城墙上。
原本温萦打算成为进士后,再好生谋划,这个人就这样直愣愣出现在她面前,心脏砰、砰、砰直跳,几乎快要炸裂胸腔。
“你是逸雅人?”高泉问。
“学生来自孟魁郡。”她学的一口好方言,就连当地人也分辨不清。高泉满意颔首。“瑶经大会,你也来罢。”
周围人暗暗咋舌。
瑶经大会,名义上是请大师开坛宣扬经义,实则是心都内,信奉瑶经的贵族、官员之间的联谊,太常寺卿鲁玄礼、尚书丞程桐之都会出席,能受邀的寒门士人寥寥无几,高泉竟把这珍贵的名额给一名举人。
在侧不少进士出身的官员艳羡不已。
温萦作了一个揖感谢。“对了,小温...”高泉沉吟说道。她直立身,左右张望,才憨笑着退到一边。
这时,一名护卫官赶紧上前,聆听高泉吩咐。
“方才,我无意冒犯。”郑祈俯在她耳边说。她眼睛笑得弯弯的,丝毫不介意,悄声说:“只是肚痛罢了,改天请你到聚福楼喝酒。”
避开了高泉锋芒的余光。她同她父亲长得那般像,怎会不怀疑?
第18章 :谁的玉坠掉了
翌日,阳光普照,太学里的杂役重新刷洗前院广场立的石碑,上面雕刻有历年进士的名字。“刻在第一块石碑上的人运气真好。”路过的人不禁艳羡。
四十多年前,科举同真实历史上的不符,请勿当真。诞生之时,没人把它当回事。应试的都是依附于贵族的门客,当时只要熟读明经科,就可捞一个进士当。
而后,逐年激烈。到二十年前时,中进士的人已经被称作文曲星,能载入县志大书特书,但这些终究是庶民的自娱自乐。
世家贵族并不参加科举,一得到举荐入朝,很快就能升任高官,三公九卿从无旁落过,而高泉作为侍御史,离御史大夫之位咫尺之遥,不出意外下一任就是他。
“真是我们士族的骄傲啊!”辜鞠走到温萦身边停下感慨,她正看着石碑愣神,高泉旁边的名字被刀削去了,依稀能看到温字的三点水,以及绛的下半部分。
是她父亲的名字,那时中三甲还没有状元、探花等花名,只称进士。
“侍御史如此看重你,将来步步高升时,可不要忘了我们。”他玩笑说。
今日,辜鞠也是来上课,还有他的同窗璩欢。两人总觉得‘甄圆’来此读书大有文章,于是托了德音书院鲁院长的关系,过来借读。
上课钟声一响,三名举人坐在书斋的角落位置,同一群新生一起上课,气氛变得相当古怪。辜、璩两人无论怎么听,都没有听出玄机,就是寻寻常常的经文,他们早已倒背如流。
而且,他们觉得;李夫子有许多精微含义没讲对,一些有关于瑶经里的观点甚是离谱,夫子认为“仁义”虚伪,背离大道,刻意标榜它的人相当伪善。
于是,好心出言纠正。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堂课逐渐演变成了清谈辩论。学生们想帮夫子而无力。
等下课时,脸色涨红的李夫子见宋浩站在走廊,一把拽住他手腕,要他也加入辩论。“到你出场的时候了。”璩欢鼓舞温萦说。
宋浩穿着一袭苍色圆领袍,手握书卷,清雅淡泊,文质彬彬,目光朝她看来,淡笑摇头。
她也摇了摇头,收拾书本匆匆离开,只听身后传来上课的声音。“今日要讲的是‘上请’,可有人知道是为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