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玠伸出手握住她的肩头,“欢娘从前不是说,只愿我一晌贪欢、暗约偷期吗?为何提及我的生死,却一副几欲落泪的模样?”
孟追欢神色不大自在,“追欢逐笑而已,只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也太无趣了些。”
只听孟追欢却不愿谈此感情之事,“秦王可愿以军中势力为我做保,行救亡新法,革羸弱兵政,强甲弓士马,饮马渭川,指日可待。”
李承玠扯了扯嘴角,旁人觉得他已封秦王,争储有望,富贵在前,只有欢娘知道他踏破祁连山缺的抱负和胡未灭、鬓先秋的遗憾。
他既欢喜,却又对孟追欢薄情寡义心生怨怼,只听他嘴比脑快,指了指床榻道,“这就是孟追欢你求人的态度吗?你不如脱了衣裳上床来说?”
孟追欢没想到他竟会口出轻薄之语,转身就要走,又气不过,往他脸上就是一耳光,打得李承玠耳边嗡嗡作痛。
水流潺湲、碧空如洗,李忧民与孟追欢二人皆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齐太液池旁垂钓。
“你昨日去见了元展眉?”
小内侍递给她渔竿鱼饵,她便挨着李忧民坐下,“不过是在宣阳坊彩缬铺中偶遇。”
“她不日就要入宫了,以后还会有刘氏、萧氏、王氏……”李忧民抬起鱼竿,又是空空如也,“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骂我是个糟老头子?”
“臣不敢骂。”
“那你说,为什么我两个儿子都这样大了,还要生呢?”
“臣也不敢说。”
李忧民单手抬起斗笠,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她,“你尽管说,朕也不能诛你九族,顶多罚你去刷恭桶。”
“因为两个儿子都坐不稳这张龙椅。”
李忧民却显然不甚赞同,“朕的大儿子自小从军、能布百阵,以计克敌;小儿子虽长在长安、但却是战功赫赫、两破胡虏的少年英雄,你却说他们坐不稳这张龙椅?”
“他们争得是天下共主,不是可汗的牛羊,杀人流血只能坐一时的龙椅,不能生生世世的稳坐如泰山啊——”孟追欢拉动鱼竿,一条小鱼上钩,“那日蓬莱殿家宴,圣人真是在问德行吗?圣人问的是如何让我们李家本枝百代、传祚无穷——可惜这两人一个答天命、一个答爱子民,这样的答案圣人若是满意,今日我便不会坐在这里垂钓了。”
“儿子不争气能怎么办,总不能丢了吧?”
孟追欢放下钓竿,“儿子不争气,不是还有孙子吗?”
“阿新才六岁,也太小了些。”
“圣人还有几十年好活,不急。”
李忧民认真地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臣忙于变法,无暇顾及小儿,还烦劳圣人与皇后代为照顾,”孟追欢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才道,“臣既是请爷爷奶奶照顾孙子,更是将臣的唯一顾虑交出,变法之中,臣不会攘权夺利、呼群结党;不会包藏奸心、摄威擅势。遇告讦诽谤,望圣人信臣;逢痛诬丑诋,望圣人护臣。”
李忧民搭了把手,扶她起身道,“从前变法难以推行,多有人主多疑、摇摆不定的缘故,此番变法,我定护你信你。你需记住,我抚养阿新,是爷爷带孙子,却不是皇帝为了拿捏臣子的软肋。”
“你身有散官头衔,朕会借吏部铨选许你以长安城万年县县丞一职,新法先由万年推行,若行之有效,再遍及全国。”
说罢,李忧民又将放鱼的竹篓递给她,叮嘱道,“冬日冷,带回去给阿新煨些鱼汤喝。”
第16章 :驱傩归去作新春
朝中荫封子弟,可以挽郎
挽郎:出殡时牵引灵柩唱挽歌的少年人。
入仕,挽郎所做的便是——牵引灵柩、歌唱悼歌、为国送葬。在丧仪结束后再经吏部铨选,便可入朝为官。
她姨母掌权时,推举女子入朝为官。她只因哭得撕心裂肺、唱挽歌唱得哀婉动人,被选为了淑太妃丧礼上的挽郎,得了个八品散官的头衔,却未曾入朝做事为职事官。
纳八品散官为七品县丞本无不妥,可万年县却大有不同。
万年地处朱雀大街东部,皇亲贵胄、官员豪强多聚居于此,县丞却要协助县令管这其中的农田水利、风俗教化、争讼曲直,万年县中之官,虽官位不显,却是京官中的第一烫手山芋。
孟追欢还未等到吏部的调任文书,便已经回了亲仁坊的孟白甫宅中,只因万年县廨在宣阳坊内,她总不能每日跨了半个长安去上值。
但诏书尚未下来,她只能每日坐在孟白甫所种的竹林间哀叹自己多舛的命运。
这日赤豆说有客到访,竟然是李承玠手下的军师客京华。赤豆精研茶道,最擅点茶,她抬手间将茶叶碾成粉末,又调成膏状,引入沸水,下汤运匕间,茶汤纹脉便成远山,又须臾间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