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觉得李纤凝说的有道理。
李纤凝说那咱们就这样定了,一切后续事宜交给我,爹您尽管放心。
李纤凝前往位于崇仁坊的刘宅拜访,做好了对方避而不见的准备,情形与她设想刚好相反。
宅门打开,走出一个青衣童子,眨巴着黑滚滚的大眼睛,问李纤凝,“阁下是仇县丞?”
李纤凝答“是”。她冒用了仇璋的名头。
童子引她进院,“仇县丞里面请,我家主人恭候多时了?”
“哦?你家主人知道我来?”
“仇县丞不是自己和我家主人说会来拜访吗?那天从幽兰坊回来,我家主人就吩咐下来,说假设万年县的仇县丞来访,一定请进来,不准怠慢了。”
这倒叫李纤凝大感意外。
童子将李纤凝引入花厅,殷勤伺候茶水,“仇县丞喝口茶,我家主人片刻就来。”
李纤凝说“不急”,上下打量童子,见他五官浓丽,有别于中原孩童,遂问道:“你是胡人?”
“回仇县丞,我算半个突厥人。我娘是突厥人,爹是汉人。”
近年长安流行豢养突厥奴婢,但血统纯正的突厥奴婢已经很少见了。李纤凝不以为奇,接着问道:“你家主人平时忙吗?”
“不算忙,但也绝对不闲。”
“府上平时都来些什么客人?”
“都是主人的同僚。”
“刘修撰嗜好书画,近期有没有购得什么满意的书画作品?”
童子道:“这个仇县丞还是去问主人吧,奴婢不知。”
小小年纪,应对自如。李纤凝微笑,端起茶杯呷茶水。
茶水尚在喉咙里含着,门前天光一暗,一前一后走进来一对男女,男的正是刘清标,女的面若芙蓉,亦步亦趋,不好分辨身份。
“处理一些冗事来迟,叫仇县丞久等了。”
“哪里,刘修撰肯见已是给在下薄面。”
妇人站于刘清标肩下,低眉垂首,柔训如兰。刘清标为李纤凝介绍,“这是内子王氏。听说了幽兰坊的事,不放心,一定要跟过来看看。”
李纤凝颔首为礼,“夫人。”
王芙回了一礼,眸光略略扫过李纤凝,顷刻收回。像是在打量那个怀疑他丈夫卷入人命案子的人是个什么人物,又碍于礼数,不敢细看。
“仇县丞请坐。”
李纤凝从容落座,刘清标随之在对面坐下。王芙双手交叠,恭身立于他身后。卑弱敬慎,专心曲从,李纤凝心想,这位刘夫人一定熟读《女训》《女诫》。
“刘修撰既然肯见我,心里已有准备,我也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敬请海涵。”
“仇县丞但问无妨。”
“九月初十前后,刘修撰在什么地方?”
“白日在任上,夜晚在家里。”
“刘修撰平时进出崇仁坊走哪个门?”
“西门。”
“除了这两处,还去过什么地方?”
刘清标想了想,很肯定的回答,“没有。”
“据我所知,翰林院管理松弛,官员早退不是稀罕事。敢问刘修撰,初十、十一两日分别是几时画的酉?”
“我一般会待到酉时,十一日提前了两个时辰。”
“何以提前两个时辰?”
“实不相瞒,那日是内子的生辰。我想早点回来陪她。”说这话时,刘清标把头微微转向王芙,虽然螓首低垂,从李纤凝的位置仍旧可以看到王芙微微牵了一下嘴角,夫妻恩爱,溢于言表。
初九、初十、十一是何仵作推算出的刘通福的遇害时间,然而据幽兰坊众人的证词,刘通福在初九邀请沈周等画师,当晚留宿幽兰坊,第二天午时前方才离开。如此一来,刘通福的遇害时间就是初十日午时以后至十一日的十几个时辰。假如凶手是刘清标,他酉时从禁中回来,宵禁迫在眉睫,对刘清标实施绑架杀害的时间不充分。倘若作案时间是十一日呢?刘清标提早从翰林院回来,借着给夫人庆祝生辰的名义,实则前去杀害刘通福。想到这里,李纤凝问:“夫人庆生,都有谁在?”
“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别无他人。”
“那就是没有证人咯?”
听到这句话,王芙神色有一丝丝紧张,担忧地看向丈夫。
刘清标神色如常,“如何说没有证人,内子,小儿,满院的仆奴哪个不是证人?”
眼前的刘清标和幽兰坊里的刘清标气场大不相同,判若两人,李纤凝实在困惑。再次出言相激,“妻子袒护丈夫,儿子维护父亲,仆奴敬畏主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刘清标不见如何,反而是王芙,切切地把手握在胸前,难掩激动地开口,“那日夫君确实在家里为我过生辰,仇县丞如何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