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皮春茧包子,共计十枚,热度隔着桑皮纸透出,熏得李纤凝胸口暖融融。
天气凉,路上不敢耽搁,快步走回县衙。仇璋刚刚到衙,李纤凝问他吃饭没,他说没吃。
“没吃正好,我给你买了春茧包子。”
“排队了?”
“还好,天冷了,肯早起的人不多。还是烫的,你趁热吃。”
仇璋接过桑皮纸袋,捻开袋口,热气直扑脸面。先塞李纤凝嘴里一枚,接着自己吃。
汁水丰盈,李纤凝咬破皮儿,吸干汁水去吃馅儿,“你问十九叔了吗?”
“问了。”
“他怎么说。”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明日西园有一场文人雅士的集会,届时会有不少书画爱好者到场,叫我带你去逛逛,兴许会有收获。”
西园是仇家在城西的一座园囿,李纤凝小时候和仇璋去玩过,印象深刻的是园子里那十几棵高大耸翠、碧绿似绢的芭蕉。听说近几年修缮了,更具观赏性,逛逛也好,追查线索的同时放松身心,欣然答应下来。
仇家人丁兴旺,支庶繁盛,仇璋光叔叔就有二十余个,最小的叔叔年纪还没他大。众多叔叔中间,他和十九叔仇婴关系最好。
仇婴在秘书省领一份闲差,平时好交游,京中朋友无数,爱好收藏书画,自己也是位不俗的书画家,以擅画花鸟闻名。京中贵妇们皆以能收藏他的书画作品为荣。
行至假山石附近,耳闻淙淙流水声,穿过假山石,往东迤逦前行十几步,一脉水流赫然在目,水底铺着彩石,水面映着日光,粼粼光影更像锦鲤无声游曳。
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充作石桥,横在水流之上,与周遭古朴的意境相得益彰。李纤凝的靛蓝绣鞋打石板上踏过,人感染了流水的轻快,一霎活泼起来,滴溜溜打个回身,裙摆飞舞,摩挲草叶。
“有年头儿没来了,金秋的景致真美啊,头顶的日头微微晒,给清凉的秋风一吹,又十分宜人了。”
“这里盛夏最美,尤其园西那片蕉林,是绝佳的避暑胜地。”
“哼,你都不带我来。”
“长辈不发话,我安敢如此,你我皆长大了,不是得避嫌嘛。”
嘴上说着避嫌,目光肆无忌惮,欣赏着她被秋光照得发亮的脸庞。她的五官如同她的性格,明艳大气,横看成岭侧成峰,唇上点着丹朱,鲜艳的一抹红,与髻上的红叶簪遥相呼应,衣裳偏又是翠碧的,红与碧,齐聚在她身上,不见半分俗气,有的只是神清骨秀的气韵。
“你说的在理,我们都长大了,是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意。”
人却贴得愈发近了。觑左右无人,唇瓣相接,又极快分开,像偷吃到糖的小孩子,快乐无边。
越过水流,红径间复行数十步,一尊巨石耸立眼前,石上刻着楷体的《灵飞经》,结体俊美,笔意潇洒,似出自名家之手。石缝里嵌着女萝,叶片舒展,贴石而生,浑然一体,掩映着石上字迹。
绕过大石,后面是一片槭树林,数只鹈鴃点缀红叶间,脚抓着槭枝来回摆荡,似在觅食秋虫。身姿挺拔的青年立于丈外,只见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执紫毫,身躯微躬,于洁白宣纸上勾勒鸟儿神态。
“十九叔叫我们好找!”李纤凝操着爽脆的语声上前。
仇婴抬眸一瞥李纤凝,笔下不停,“数年不见,阿凝出落得愈发夺目了。”
“十九叔的话好违心,既然夺目,何故只看一眼?”
“我这一眼胜过别人千万眼。不信你瞧。”仇婴另起一张宣纸,朱砂换松墨,匀匀勾勒几笔,李纤凝的形象跃然纸上,神韵斐然。
李纤凝愕然呆立,心道好厉害的眼睛,好卓越的画技。
“比之文璨画技如何?”
“完胜了,文璨他不曾给我画过画。”妙目含嗔,轻睨旁人。
仇婴失笑。
仇璋与叔叔寒暄片刻,提及正事,问道:“十九叔叫我过来,此间可是有印鉴的线索?”
“你自己去寻,我无可奉告。”
“十九叔真会卖关子,你若知道,直接告诉我们何妨,免我们费神寻找,又不一定找得到。您可知道耽搁一天,多一份变化,凶手也就愈难伏诛。”李纤凝直言不讳。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仇婴提起笔,继续他未完成的画作。神情之专注,显然已将他们摒弃于自己的世界之外。
离开后,李纤凝诽怨,“你十九叔真可恶。”
“刚刚还一口一个十九叔叫得亲近,这会儿倒成我的十九叔了。”
“谁教他不肯告诉咱们。”
“他不告诉,咱们自己找去。以我对十九的了解,他不会叫咱们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