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槐受了少女愚弄,心下又添一重恨。
少女道:“有事耽搁,来晚了,你咬了几个时辰?”
陆槐不语,目光浸透毒汁,刻毒含怨。
“说嘛,人家想知道。”她忽然用上撒娇的语气,娇媚不可方物,陆槐狠狠一愣,尽管不甘,受蛊惑一般顺从回答,“拔……”
他咬了太久,两颊肌肉僵硬,吐字不清。
少女拍手,“八个时辰,好棒!”为陆槐解开绳索,取出精美菜肴款待他,“幸苦了,请用。这还有一壶酒,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喝一杯。”
陆槐捉摸不透少女用意,迟疑的功夫,少女已经坐了下来。斟满两杯酒,一杯推向他。
酒气香冽,似琼浆玉液,陆槐用麻劲还没散的手端起酒杯,颤巍巍送到唇边,慢慢灌进嘴巴,嘴巴还是不太好使,大部分酒沿着嘴角漏出来。
少女拈起帕子,为他擦拭嘴角。
陆槐惊悚。
“酒有助于血液通畅,多喝两杯血液流动开就好了。”
如少女所言,三五杯酒下肚,陆槐的血脉渐渐通畅,四肢的僵麻感渐渐消失,嘴巴也能咀嚼食物了。
吃了些许饭,饮了一壶酒,陆槐渐往酩酊上去,少女扶他到床上歇息,为他盖好被子,随即掩门而去。
陆槐午夜醒来,月光洒满室,窗根下蟋蟀低鸣。
天地静悄悄的,房间静悄悄的,他的心怦怦怦怦密如擂鼓。
他慢慢起身慢慢下床,寻遍室内,连地下密室也检查过了,没有少女踪迹。
莫非她就这么留下他走了?她凭什么断定他不会跑,哼,妄自尊大的女人,以为可以凭小小手段令他拜倒在石榴裙下,她想错了。
陆槐趁着夜色掩护溜出小院,他不知道他能去哪,但去哪都比留在这里受她折磨强。一路望东而去,奔着春明门,预备明天一早出城。
岂知还未走出宣阳坊,即被武侯察觉行踪。跑了十条街,终遭擒缚。
武侯拷问他姓名、住址,何故犯夜。他说叫陈平,居所也一并说了,犯夜的理由没等编好,其中一个武侯举起灯笼,直往他脸上照。嘀咕说:“这小子有点眼熟。”
陆槐心头咯噔。一旦他连环凶杀案凶手的身份曝光,焉有命在?
“回去同几张通缉画像对比对比,没准是逃犯,咱们可有的赚了。”
武侯押着他欲往武侯铺去,陆槐苦思脱身之策,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少女婷婷而立,内里一袭紫衣,外搭纯白披风,手捏一杆宫灯,晃如月下仙人。
她不要命了,敢出现在这里,陆槐诧异万分。
武侯们显然也看到她了,没有呵斥没有上前抓捕,反而笑脸相迎:“大晚上的,小姐不就寝,何故出来吹冷风?”
小姐?陆槐看向少女,不胜狐疑。
“不必押他去武侯铺,他是我的人。”少女的语声寒夜里听来更显清脆,如檐下冰凌,“你们做的很好,下值后拿去吃酒罢。”
少女抛来一只荷包。
为首的武侯接下,“嗐,小姐又试我们,究竟有什么不放心。”
陆槐反拧的手臂被放开,武侯在他肩上一拍,“兄弟,得罪了。”
少女盈盈转身,不忘叫上他,“走吧,阿平。”
陆槐难掩心惊,低头匆匆跟上。
走到无人空巷,陆槐方敢问:“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陆槐问了无数次,终于得到了少女的正面回答。
她停下脚步,面向他黠黠一笑,“你可以叫我阿云,抑或云娘。”
阿云。
他记得初见她,她通身白衣,如拥云堆雪,天下叫云娘的女子何其多,多到使“云”字生俗,唯有她还原了此字的高洁、飘渺、不惹尘埃。
此后的两年里,阿云换着花样折磨陆槐,既折磨他的身体,也折磨他的心神。
阿云深谙驭人之道,不紧不慢地磋磨、摧毁他的意志。驯狗易,驯狼难,她愿意花费时间,循序渐进地将他攥入掌心,叫他再难逃脱。
在日复一日的戏弄折磨中,陆槐变得阴冷邪肆,对阿云的恨与日俱增。只是不得机会下手,倘若有朝一日给他得机会,他定要手刃她,喝光她身上血,方得消心中之恨。
两年里,陆槐逃了六次,均被阿云捉回。她仿佛在他身上装了眼睛,无论他逃到哪里皆被她掌控。
直到第七次。
这一次他逃走以后阿云再未找来,他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他足足等了六个月。
六个月后,他明白他脱离了她的掌控。然而他并不开心,心头甚至升腾起一股烦躁,杀人也无法平息这股烦躁。
更糟糕的是,这次杀人再没有当初那种感觉了,他不理解,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来找他,他恨她,愚弄了他那么久,又轻飘飘的撂开。他要找到她,杀了她,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必须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