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又是大雪遮目,确实是极易跟丢。
像是回应她一般,马车猛地停了下来。她一个不察,往前倾了倾,幸而他伸手将人捞住,这才没叫她跌倒。
外边隐隐传来粗犷的威吓声,模模糊糊只能辨出不是官话,口音极重,只能勉强半蒙半猜地听个大概。
他眉间一沉,似凝了霜雪,浑身气韵都冷了下来。他令她在车舆内呆着不要出去,自己则纵身下了车马。
阮玉仪意识到他们也许是遇见了山匪,紧抿着唇默然不语。她双手摁着心口,感受着那处不安的跳动。
原坐在车前的木香面色惊惶,掀了帘子进来。
她忙问,“外边如何了?”
木香深深锁着眉,迟疑了下,方道,“人不少,不过奴婢看陛……看公子还算是游刃有余,夫人安心呆着便是。”
只是那车夫是个胆小的,一见情况有异,便打算弃车而走,但那些山匪哪里肯,一个匕首掷过来,车夫就跌下了马,再无了声息,脸上惊惧的神色还凝滞着。
她眉心突突跳着,只有捉着木香的手,方才好些。
木香在她耳边低声道,“会没事的,小姐。”
她点了点头,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边的呼喊咒骂声愈加嘈杂起来,若细细听去,隐约还能听见血肉被破开的声响。
这时,她才意识到,木香所言的“人不少”,是怎般个不少法。
她欲将帘帐掀开,确认他是否安好,手却忽地顿住。她不能掀开,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那群贼人,这马车内还有旁的人吗?
她蜷起了指尖。
她第一次恨自己不会武,若是有白之侑的一半,她虽说不一定能帮衬他一二,至少也能护住自己和木香了。
忽地,窗子的帘帐被掀开,一张高鼻宽脸的面容赫然出现。
“啊这不是还有人吗。”那贼人痴痴地笑了下,侧首似是对他的同伴说了句什么,只依稀能辨出“美人”之类。
极度惊惧下,她甚至无法惊叫出声,还是木香拉了她一把,两人才捉住时机,从前边逃出这个逼仄的、死胡同般的车舆。
她微微侧眼,地上已是横了不少尸体,所谓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
姜怀央一人被围在中间,却丝毫没有势弱之象。
他背对着她,手持从贼人那边顺来的弯刀,立在贼人之间,脊背端直。那利刃闪着寒光,看得人心惊不已。
她虽然瞧不见他的神色,但她几乎能想像出他唇角噙着冷笑,白玉般的面容上,溅了贼人的鲜血的模样。
那贼人一步步向她逼近,她不及多想,失声唤道,“陛下!”
尸堆之间的那玄衣公子果然回首,只是来不及了,耳边传来了木香一声惊呼,她转脸一看,身后是一长长的陡坡,木石林立,不知尽头。
她伸手想拉木香,两人的指尖恰好擦着错过。
再看那贼人,阴恻恻地勾唇,口中吚吚呜呜不知说了什么。只是看他神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干净的词儿。
他的露骨的目光看得她浑身难受,眼见他伸了手来,阮玉仪下意识往后又退了一步。
她踩空了,一瞬间脑中唯有空白。
她的身子撞上树干,又继续往下滑去。剧痛从她的背后裹挟上来,但这样的情状并未持续多久,她的胳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而后被卷入一个怀抱中。
昏暗的视线中,她只能看见眼前之景在不断颠倒。
耳边偶有几声低低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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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仪是伴着剧痛转醒的,一睁眼,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她斜依在一树干上,支起身子,手下触碰到的不是厚实的雪,而是带着些体温的羽锻大氅。
“醒了?”
姜怀央屈膝坐于她身侧,见她醒来,探了探她的额心,没有摸到异样的温度,才满意地收回了手。
她反应了一会儿,眼前的境况才真切地一一出现在她脑中。
她环视四周,问道,“木香可也在?”
树的另一侧传来闷闷的一声,“小姐,这里。”阮玉仪探了眼,见她只是有些擦伤,并无大碍,才缓出一口气来。
只是且不说无衾无食,亦不知温雉等人何时寻来,就是这大雪天,一直待在此处不动也终究不是办法。他们唯有先找到附近的村庄作落脚处,才能再做他想。
因几人动了身,不再多作逗留。
雪积得分外厚实绵软,每一脚下去,俱是陷到小腿肚,阮玉仪走得艰难,不知不觉间,便落了姜怀央不少。
她抬眸看了眼,抿了抿唇,将自己的脚从雪中拔出,打算继续往前。
他走着走着,身侧的小娘子便不见了身影。他停住步子回首,果真见她在和那雪挣扎。他向她伸了手去,小娘子搭上来,人儿就被从雪中拉出,不受控地撞入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