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上来,便黑白颠着说,显然是含了挑衅之意。他饶有兴味地等待着新帝的反应。
见姜怀央神色淡淡,他心下不满,眼珠子一转,又添道,“贵国人还需多放些心思在习武上才是,不然可是不禁杀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嗤嗤笑起来,“小人犹记得上回交战,就是因为陛下之失,才使小人手中的剑,得以穿过贵国副将的身躯。”
所有被刻意回避的旧事被牵扯出来,连着筋带着骨。姜怀央捏着杯盏的指尖微微收紧,眸色沉沉。
他不禁去假设,那时他若是注意到此人没死透,多补一剑——
元副将是不是就还能随他回大芜。
只是,此事还轮不到这人的置喙什么。他掀起眼皮,眼底波澜暗涌,仿佛再多加一道力,便要倾泻出滔天洪水。
那使节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
“噗嗤,”他模仿这利刃破开肉体的声音,似是被自己逗乐了,高声笑道,“真是如闻仙乐啊。”
温雉脸色也不太好,悄悄瞥了一眼新帝。
此事虽过去多年,但一直是他心里一个难以淡去的郁结,元副将的笑靥,两人并坐时的高谈阔论,一桩桩一件件,当时寻常的,无不成为如今更深的枷锁。
在午夜梦回里,拉着他尝尽假设中的生死。如今被人用此事这般挑衅,难保不失了理智。
姜怀央缓缓勾起唇角。其实眼前不过是一个小小使节,契丹还有求于他,就算是此人没了,也无大碍的罢?
他猛地抽出身侧的长剑。
灯火笼罩下,映得长剑泛出骇人的寒光。
第205章 杀意
姜怀央手持长剑,一步步踱下台矶。
满室皆静,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不闻一声咳嗽声。跪于堂下的白之琦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跌撞着往边上去。
入宫前不会被允许带着刀剑,使节亦不曾想到他会拔剑,不由退了一步,“陛下难道要因为几句话便与小人动手了不成?”
大芜皇帝难道疯到连他的使节身份也不顾了吗?
他是见过此人的手段的,这会儿心下也有些发虚。他对上那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眸,打了个冷颤,口中不依不饶,“陛下就不怕吾王起兵?”
大不了再战一场。
姜怀央暗道,步子不停。他在使节跟前立住,眼见缓缓举起了长剑。
身后忽地有一个温软的身子拥住他,他发凉的手也被覆上,那纤细的指尖钻入他的指缝,“陛下息怒。”
她的嗓音温柔得厉害,像是从天际传来,不似真切。
阮玉仪发觉他手上松了些力道,因将那长剑挑开。一个契丹人死是小事,但若对方是使节,则不可轻易动了。
能被派来出使的人,难道会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吗?其死,难保不会惹得契丹大怒。战争从不是一人之事,那是天下百姓的事。
长剑从姜怀央手中脱离,应声落地。
她正吁出一口气,手却忽地被身侧的人反手扣紧,眼下也想不起还在生气的事儿了,任由他牵着。
她抬眸对上使节的眸子,“使节若只从大芜盛行诗词歌赋一事,就断定了我大芜人文弱,岂不有失偏颇?”她悠悠扬着尾音,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异域人,竟是分毫不显弱势了去。
使节见剑落地,心中一松,眼神便又不规矩起来,来回在她身上逡巡打量,“偏颇与否,稍一比试便知。”
他回首向身后一人递去一眼,那人颔首走出几步,朝姜怀央处拱了拱手。
他退开几步,双指并拢为剑,翻飞移步展示着剑法。剑传入契丹不过几旬,一些技法尚不成系统,许是契丹人比之剑,更善使弯刀的缘故,此人的剑术空有蛮力却少巧劲儿。
一盏茶过后,那契丹人收了手。同行的人喝彩捧场起来。
阮玉仪含笑不语,见那契丹人收了势,方道,“既是在我大芜土地上,自是要尽了这地主之谊。我们让你们一步,着女子来。”
与使节等人眼里,这琼闺绣阁中拿针的手,又怎执得起剑。
使节嗤笑,摆出一副大度模样,让她莫要逞能。
经她这么一提,众人都想起白家的女儿来。世人皆知白家出女将,眼前这不正有一个现成的?因有大臣起身提议道,“白姑娘既为白小将军次女,想来亦能使得一手好剑。”
听闻自己的名字,白之琦面色一僵。
她素来不以为女子该舞枪弄棒的,且自以为粗鄙,哪里用心习过。她若应下了,自己丢了脸面不说,还败了白家的门楣。
见她神色,阮玉仪便知此事为难,倒也没真想着举荐她,转而道,“白姑娘方受了惊吓,不若叫其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