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关心他要去见的是谁,也不知晓他为何要带着自己,没再问下去。
手背上的温热撤去了一半,他拨开帘帐,残雪映着白日里的光,似乎格外亮堂。阮玉仪微微侧过脸去,看见他一如既往疏淡的面色。
他似乎也不打算向她解释更多。
相对无话,她只好将目光转向唯一在变换的窗外之景。屋宇树木不断闪过,景致大差不差,她却能从一些细节处,辨认出段路的不同。
“此处是城东。”他忽地道。
她眸光微颤,看向更渺远处。远山如黛,顶上没入雾霭之中,不知其高,但她知道,那山上终年积雪,是极好的观雪处。
这山上盛雪地,亦是埋葬忠骨地。
马车不曾近山,在那山仍似水墨滃染,看不分明时,便停了下来。那车夫停好了马车,替两人打起车帘。
许是坐得久了,她一侧腿有些发麻,下去时腿一软,几乎站不住。眼见要跌去,一双有力的手捉住了她。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笑得她心下窘迫,耳尖染了红。
在抬眼时,见眼前人俊眉修目,姿态闲散,身上冷气削减不少,好似哪家寻常贵门公子。不知怎的,她脱口软声嗔道,“陛下笑什么?谁没个腿麻的时候。”
他结喉动了动,抿唇,果真不笑了。
见他如此,反倒是惹得她有些怔愣,脸色愈烧了。她琢磨了下方才自己的话,还是觉着有些没规没矩的,正待添句什么。
她目光一偏,瞥见头顶、眼前满眼的红梅,一颗颗缀在黑细的枝上,红雪珠儿似的。
她蓦地联想到他将她带回养心殿那晚,他把玩着她的耳垂,漫不经心地问,来年可还想见下一季的梅花。
她那会儿喘息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应他的话,也只当是随口一说。
她动容了一瞬,又很快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世人皆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榻上随口哄她的话语,她若真当真了,那才是可笑。
她站稳了身子,不再扶着他,一直动着腿,那麻意也消散了不少。况且,他方才不是已说了,此番是为了寻人来的。
许是巧合而已。她如此想着。
口中说着寻人,他却是真不着急,散步般走着,似是有意配合着她的步子。
可身后那小娘子到底还是落下了几步。他回过身去,见她用指尖抚着低枝上的一朵梅花。但今儿小娘子妆饰得粉光脂艳,端的是人比花娇。
阮玉仪本无意将花摘下,只是见那花心绒绒的,极为可爱,这才驻了足。
身侧却伸出来一只手,将那朵梅花掐下,随手簪在了她鬓边,“泠泠可想自去赏会儿花?”他指腹的薄茧蹭过她颊边。
她弯出的笑意有些僵住。她不信他会对她如此宽和。
“臣妾更愿与陛下一处。”她去勾他的指尖,口中说着违心话。
若能被允在这梅林中随意走动,不必在他身侧时刻紧着弦,她难道会不乐意?怕只怕这又是他耍弄她的什么把戏。
姜怀央知她喜静喜独处,况女儿家一道,总与和自己一处不一样些。听见她如此回答,他眼中泛起意外。
他抚摩着她鬓边的红梅,摆弄间,在柔软的花瓣上掐出了个指印。
看出她脸上情绪,他按捺下心中不悦,嗓音散漫低沉。
“撒谎。”
她几不可查地一颤。
她仍道,“陛下多心了,臣妾不会对您撒谎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心如鼓擂。
他没出声,如此寂静使得她更惴惴不安。不过他似乎当真是允了她随意走走,转身回了马车上。他们并未走出多远,马车也就在目光可及处。
她在原处立了好一会儿,携木香往马车处走去。
她抬手掀开帘帐,一句陛下卡在喉间。他正阖着眼,不知是假寐还是旁的什么,眼睫在他眼下投下细碎的光影,他环臂靠在车壁上。
她心中一动,轻声唤道,“陛下?”
他没动,呼吸清浅。是了,她记得他昨儿看奏折看得很晚。
她又试探着唤了一声,亦不见他有所反应。
阮玉仪与木香交换了个眼神,她轻手轻脚放下帘帐,交代温雉道,自己就去不远处走走,兴尽了便回来,不会耽搁太久。
另嘱咐了陛下正歇着,莫要去搅扰。
温雉自是应下。
她穿行在梅树间,不时回头看一眼马车处。重重深褐的树木将那马车隐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再抑制不住,几乎是提裙小步跑起来。
寒风刮过她耳际,似在呜咽。
这时,她什么也没想,只是循着本能,一味地往前。
木香不会问她为何如此做,她向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不知多久,不远处渐渐透出亮光,木香一喜,道,“小姐,我们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