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了酒杯,抬手抹了一下眼睛上的湿润,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
“朕自诩不是暴戾之人,对身边人也颇多宽容,从没有因为什么话朕不愿意听,就降罪的,尤其是姆妈你……原来,你还藏着心里话没有说吗?……是什么?”
保太后看着他,微微眯了眼睛,摇头说道:
“自然是有的,怎么会没有呢?……你生来身居高位,对旁人有生杀大权。你的日子,跟我们不一样……
我告诉你,你以为你已经容忍了很多……那其实也是旁人左思右想,经过多少思量才说出来的。真正说真话的,只有那些不怕死的……而不怕死的人能有几个?”
皇帝听闻,抬了深邃的眸子望着她,似乎从来不曾见过一样。
她的话,突然让他心生恐惧,遍体生凉。
他审视着保太后的表情,忐忑地问道:
“姆妈是说……以前你照顾我,对我好,都是……都是假的吗?那怎么可能呢,朕不是傻子,谁对我真心还是假意,我能感觉到差别……我知道,我自然比不上您亲生的,我也没有想过比……”
保太后抱着袖子,看着乌雷恐惧的模样,又慈爱的笑了,说道:
“自然不能全是假的……陛下小的时候,长得冰雪可爱,又听话,特别的讨人喜欢,我又不是铁石心肠。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看着你的脸,看着你锦衣玉食,住着宫殿,总是能想起我自己那个可怜的孩子。”
她看着皇帝,眼神凄惘,接着说道:
“……我自己家里什么样,后来我也跟陛下说过。”
皇帝乌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说过,很穷很苦……为了防止外戚擅权,我亲生母亲都没命了,找来照顾我的保姆,自然得是那没有亲族,最无权无势的孤苦人。”
第964章 不可能……
“是啊,最苦的人……挑最没本事的人,给皇帝家里当保姆。
自己的孩子在家里吃不上一口奶水,我自己却因为在宫中要养育嫡皇孙,吃的好好的。
自己的孩子快要喂不活了,我却将别人家的孩子养的白白胖胖的。你能知道那是什么心情吗?
那个时候,我看着襁褓中的你,就想……为什么都是孩子,我的孩子要受那么多苦,你却可以过的这么好,如果我自己的孩子,也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
皇帝听闻,垂下了眼眸低着头,另一边的谢元都沉默了,似乎因为感同身受而感到难过。
可是沈留祯却没有,他冷着脸,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说道:
“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总欲求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陛下因着保太后的关系,对你们母子照顾有加,几乎是一步登天,就这样还不满足,满腹的怪罪之词。
还要陛下如何对你们好,把皇位让给你儿子吧……他配吗?!”
沈留祯说的时候,垂手立在那里,眼角睨着她,表情轻蔑。
保太后激动地吼道:
“我只是想让他活着!!”
沈留祯也毫不留情,他站在皇帝的身侧,挥舞着衣袖立时便怼了回去:
“那你当初怎么不管教他,让他好好活着!自己作死怪得了谁?!”
保太后听闻,瞪着沈留祯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多日来哭红的眼睛,现在一沾泪水,透着血红色。
她剧烈地喘了几口气,转眼看向了皇帝,从喉咙里哭了一声,模样可怜地说道:
“看看……皇帝说什么当我像亲娘一样,现在随便个阿猫阿狗,都敢对着我吼叫了,如果我真是你的亲娘,你会让他这样吗?如果我真是你的亲娘,你会杀了我儿子你兄弟吗?
所以……别说那么好听了,谁信啊。”
沈留祯几乎听保太后这么无赖,几乎要气吐血了。
皇帝乌雷侧了一下脸,神情恹恹地说道:
“留祯,她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让着她点儿,就别说这些了……”
保太后却像是开了闸的水,哭着不停地向皇帝诉苦,接着说道:
“……我每次看见花什跟你在一块,我都难受,我自己的儿子,因为一无所有,从小没有娘亲,养的瘦弱多病,样子也不好看。
性格呢,见了平城的贵人,尤其是见了你,就像是耗子见了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在家又时常乱发脾气打人。
为什么会这样?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抢了他的娘,抢了他仅有的那一点儿福气。
你都是皇帝了,半个天下都是你的,你分给他一点地,封他做个王又能怎么样?至于吗,因为这一点儿事情,过来一句话没说,就杀了他,让他死的那么惨!”
皇帝听闻,低着头委屈的流泪,似乎伤心至极,连为自己辩解的心情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