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和道:“可是——”
楚荆打断他,难得拿出了长辈的架子对他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算教导你多年,从来不是为了要你报答。你的这身官服不是为我而穿的,当初我不避亲举荐你当上少卿,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我走了又不是不回来,就算我不回来,大理寺的诸多事务也会有外面正在偷听的那群人帮忙,切勿意气用事。”
“正在偷听”的范主簿,徐仵作以及不好好在户部待着偏跑到这茅屋来的张笠泽听了这话险些摔了一跤,苦哈哈地推开门,说:“楚兄说得对,楚兄说得对极了。”
然而还有个人没被发现,他轻车熟路地潜入院子,趁无人注意又悄悄回到了陆府。
连城颇为苦恼地站在前院,沈邈正悠哉悠哉地打他的五禽戏。
“沈军师,楚荆要走!”
沈邈自伤退后受徐大夫怂恿,沉迷养生之术,这精气神比他当年任西北营主帅时还要好。他心沉似水,不紧不慢地打完一套鹿戏,才问道:“谁要走?”
“楚荆!大理寺卿楚荆!”
沈邈反应了一下,“楚亦安啊……他又要去哪儿?”
“淮安。您为什么说又?”连城答道。
已经不算怪事了,沈邈心道,至少这回这楚亦安是光明正大奉旨离开的,没有不声不响消失已经算是幸事。
那日陆随本意是让楚荆与他一同回首阳,楚荆还没说答不答应,新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胡公公就拿着圣旨登门。
沈邈道:“淮安自古以来是个富饶之地,比起山穷水恶的陇西,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只见陆随满脸阴郁进了门,道:“可李锡偏让他去盐城当个七品知县。”
“楚寺卿这是被贬了啊。”连城道。
沈邈捋一把胡子,贬谪还是其次,“盐城可是盐税重镇,皇帝还真是心狠,派他去这么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不再劝劝,让他索性辞官隐退,与我们一同回首阳罢了,皆时当个幕僚也好,军师也罢,西北大营总不至于埋没了他。”沈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故作好心提醒道。
陆随几乎咬牙切齿:“我何尝没劝过,他有哪一次是肯听我劝的?”
沈邈哑然失笑,也只有楚亦安能让他这徒弟难得露出一筹莫展的样子来了。
“将军若放心不下,派个人暗中跟踪楚大人便是。”连城提议道。
陆随投去赞许的目光,道:“这主意不错,你说派谁去好呢?”
第43章 水神庙会
到达盐城县时正值清明时节,阴雨连绵。梅雨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连衣服也蔓延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楚荆没有乘船,而是雇了马车一路南下,车马行路不快,他腿上的伤已经痊愈,但终归没有时间好好休养,绵密的雨丝夹杂着空气中湿润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腿上的旧患,这种疼痛总是难忍而磨人。
这场雨越发的大了,旅人纷纷停驻此地,往日冷清的客栈竟异常拥挤,店家打着算盘算了下今日的生意,眼睛都笑成一道细缝。
南来北往,客栈里人一多,被大雨淋湿的旅人们认识的,不认识的,南方口音的,北方口音的都混杂在一起,一起抱怨这饶人的阴雨天。楚荆一语不发,安静地排队等候。最后只剩下一间房,恰好排到了他。
“最后一间上房,”店家递给楚荆牌子,笑道,“客官可真是幸运,但凡您来晚一步,今晚可要露宿街头了。”
此处是两城之间的交界地带,附近都是山林荒野,人烟稀少,只有这家客栈孤零零的矗立在这里。
楚荆接了牌子道:“多谢。”
夜逐渐深了,疲惫的旅人伴着雨声早早睡下,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喝两口温酒,不时低声交谈,免得惊扰了睡客。
楚荆把湿了半身的衣裳脱下,身子浸在热水里暖和了不少,腿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这还是陆随悉心照料的功劳。
他本就不是个需要他人照顾的,今夜竟又忍不住想起陆随。那日启程时,陆随并没有来送他,是在气自己又一走了之么?
楚荆想得心里烦闷,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轻轻拢上房门下了楼。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雨帘,切割了行人的视线。
这场雨下起来无休无止,客栈又来了几人,房间住满了无处歇脚,掌柜多点了几盏灯,让这几人在客堂坐着歇息。
角落处多了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边放着一壶酒,还有一碟下酒菜。
见有人下来了,旁桌的几个客人搭话道:“小兄弟是去盐城吧?”
楚荆礼貌回道:“正是。”
问话的人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们,说:“明日就是水神庙会,可得抓紧时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