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嫣儿突然垂眸,“可是我没等到他的好消息,半月后,赵郎寄来了一封和离书。”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各生欢喜,我如何能欢喜?”
那时赵楼被陷害科举舞弊,他心知申冤无望,自己又身患残疾,不愿连累尚且年轻的嫣儿,只好写一封休书与她断绝关系。
可这傻姑娘怎是轻易放弃的人,她托人写了书信寄上京城,却杳无音讯。后来,她卖了那间不值多少钱的房子,为了寻赵楼只身一人上京。路途遥远,来到长安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嫣儿只好去了栖凤楼落脚,以卖艺维持生计。
“我费尽心思打探赵郎的消息,找遍京城每一个角落,到头来却在这荒山上发现了他的尸骨。韩琰这个卑鄙小人,为了功名利禄诬陷我的相公,还设计害死他。赵郎把他当做知己,他却假惺惺地下毒杀他。”
“所以你故意假死,然后找到时机下毒报仇。”楚荆说。
嫣儿笑了起来,有种大仇得报的轻松,“当然,韩琰这种渣滓,死不足惜!我要他死不瞑目,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家人体会丧失亲人的痛苦,我要他给赵郎陪葬!”
“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只可惜不慎被那个小童发现了,早知道我该把他一起杀了。不过也没关系,这不重要,反正我也要去陪他了。”
楚荆心头一紧,不自觉上前一步喊道:“别!你别乱来!”
“别过来!否则我立刻跳下去!”嫣儿早有预料,身体又向外探出一寸,像一段飞舞在山间的血色飘带。
楚荆不敢轻举妄动,劝道:“嫣儿,我已找到赵楼遭人陷害的证据,只要你愿意当证人,我会替你们查清冤屈,还他一个公道。”
“真的?”嫣儿问道。
“真的,”楚荆拿出那块半烧焦的绢布,“这便是证据,我会向皇帝禀明——”
“来不及了。”她的嘴角溢出血线,紧接着眉心皱紧,呕出大股黑血。
“赵郎,我来见你了。”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她双手一松,像只断线的风筝跌下悬崖。
“嫣儿!”楚荆只来得及抓住了嫣儿的衣袖,没料到这亭子年久失修,栏杆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轰然断裂。
眼前便是深渊,楚荆来不及反应,正感觉上身失衡整个人迅速被拖下悬崖,突然有人在身后怒喊,在掉下去的一刹那被扑到了一旁。
大红嫁衣应声而裂,楚荆被陆随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压着,手中还攥着一片绣着金色花朵的袖子。
“你不要命了?!”陆随惊魂未定,许久才从楚荆身上起来,喘着粗气坐在地上。
果然连一炷香都不能让这人离开自己的眼皮子低下,陆随今日早晨右眼直跳,又听连城说他独自上了悬崖,总觉得不放心才偷偷跟着。没想到一上山就差点把他魂吓飞了,但凡自己再晚来一刹那楚荆已经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然而只有陆随自己在生闷气,楚荆呆坐了一阵,用袖子擦了擦脸,又拍干净半截袖子上的灰,突然仔细地辨认那上面的图案。
“扶我一下……”楚荆的手腕生疼,撑着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陆随把他扶起,没好气道,“你又要去哪儿?”
楚荆却说:“韩琰葬在哪?”
第16章 萍水相逢
葬礼是陈远亲自操办的,韩琰是独子,又认了韩文忠作义父,自小备受宠爱。爱子横死,陈远自那以后便终日卧病在床,只能托人选了城东一片墓地,一掷千金,据说风水极佳。
人虽死了,背后那层关系还在,一干官员,同年也在送葬之列,曾与他熟识的、交恶的,全都挤成一团,吵吵嚷嚷的竟把丧事办得比喜事还热闹。
灵堂前挂满了白布,纸钱漫天飘着,天色渐晚,贺应淮落在了队伍最后,趁人不注意拐进旁边了暗巷。
穿过这道暗巷,有一条山路,此路崎岖难行,从前常有贼寇流窜抢劫来往的行人,才渐渐荒废了。顺着山路走上一日便能到城郊那片掩骨塔,穿过乱葬岗再翻过山便能偷渡出城。
巷子里幽暗,贺应淮在街角的石砖下找到早就藏好的包袱,加快了脚步,快到走尽头才发现有人堵在了出口。
贺应淮与两人打了个照面,有些意外。这位楚寺卿今日看起来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还被陆随搀着。坊间传闻上回陆将军进了监狱,存心报复,每日都要堵着楚荆痛打一通,他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平日里贺应淮总习惯低着头,对身边人都是点头哈腰,一副谄媚奉承的模样。他们人前称他与韩琰是才子之间惺惺相惜,背地里都说他是跟在韩琰身后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