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的错。”
“那先生别走,好不好?”段明烛的手从被子里钻出来,握住沈扶的手腕,小声道。“母妃临终时,先生曾经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好好辅佐我,不会不要我的。”
沈扶本能般想收回手,却又觉段明烛的手心因发烧而滚烫,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臣不敢。臣即便到了地方上,依旧会忠于陛下。”
“可是我想要先生在我身边……”说到这里,段明烛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咬了咬唇,眼尾都染了红。因在病中,此时的他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沈扶望着他的眼睛,一时哑然。
那日夜晚,段明烛喝得烂醉,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乞求他的垂怜。而他就是因为这个眼神而下意识退让,却犯下大错。
想到这里,沈扶强行将手抽离出来,站起身行了一揖。
“陛下还是安心养病,臣不搅扰陛下休息了。”
“先生!”段明烛瞧着他要走,连忙喊了一句。
沈扶闻言,止住步伐。
“你来看我,真的只是看一眼就走吗?”段明烛看着他,声音里满是失落,眼尾微微泛着红,“先生就只关心我的身体,或者说,只要我还活着就放心了,对吗?”
沈扶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毕竟,先前段明烛连续一个月高烧反复,虽然最终痊愈了,也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可是现在想起来,沈扶至今还有些后怕。
而这一次,他确实是担心以前的事情再发生,无论如何,不亲眼看到段明烛好起来,他根本无法彻底放心。
但是,到了段明烛的眼中,却成了他沈扶只关心他的身体。
沈扶想解释,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恰在此时,御医开完了方子,正要告退。被这么一打断,沈扶恰好有了理由不回答方才这个问题了。
于是,沈扶转而去询问御医陛下现在的状况,为何高烧又反复。
赵德林拱了拱手,思虑片刻恭敬回答道:“陛下此次是淋雨受寒导致的高烧,昨日已经退烧了,许是药效过去,便又烧了起来。沈大人无需担忧,微臣为陛下换几味药。”
沈扶也无可奈何,只得微微颔首:“有劳御医了。”
御医拎着药箱离开了,沈扶坐回床畔,段明烛也抬着眸,看着他。
“臣答应陛下,在陛下痊愈之前不会走。但是陛下也要答应臣,尽快好起来。可好?”
段明烛抿了抿唇,还是点了点头。
沈扶这才放下心来。
“那先生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会的。”
“多谢先生。”段明烛诚恳地看着他。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一刻钟过后,沈扶准备离开养心殿。段明烛顾念着他还要回翰林院,最终还是放他离开了。
御医和沈扶一前一后离开养心殿,只是他们前脚刚走,韩卓后脚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然后呈给段明烛。仔细看去,他的神色似乎有几分惴惴不安。
沈扶走后,段明烛那副我见犹怜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寡淡的面容。他望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药,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子,倚靠在床头,伸手欲接那碗药。
韩卓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段明烛的手微微一顿,他冷冷地看着韩卓,道:“作甚?”
韩卓有些踟蹰,不禁面露难色:“……主子真的要喝吗?这药伤身啊。”
段明烛斜睨他一眼,端来那碗药,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苦味。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仰头将那碗药全部喝下,连药渣都一滴不剩,随后才将空碗递回给韩卓。
“你怕什么?”段明烛淡淡道。“方子是朕开的,朕难道没有分寸?”
“是,是……”韩卓连忙答应着,再不敢多言。
“你走罢。朕要歇着了。”
韩卓应下,刚要转身,却又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站住。”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再说一遍,这件事情,务必要保密。不要跟先生说什么朕没有吩咐过你的话。”
“是,奴才记下了……”韩卓忙答应道。
段明烛不再说话,他现在还发着烧,懒得再多言。喝完药之后,一阵疲惫涌来,他给自己盖了盖被子,翻个身换了个姿势,面朝里侧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众官员前往奉天殿上早朝。文武百官分别立于殿前两列,然而却始终没有等到皇帝升御座。
又等了一刻钟,只见缇行厂掌印太监韩卓走上殿,高声道,因陛下身体抱恙,今日早朝取消。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最终离开了奉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