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您这样成何体统?”没等安岳细琢磨,一声厉呵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安岳看到了今天集市的主人公,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当今的太子,正一脸不耐烦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应该是负责陪伴和教化的太子舍人。
就在大家以为他们会吵起来的时候,太子瞬间缓和了脸色,命人拿来一块垫子,提议俩人坐下来好好说。
太子舍人见状,气也消了一点,想着太子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哪只刚一坐下,屁股就钻心地疼,激得他立刻站了起来。安岳从侧面看到,那垫子的缝隙里闪着点点银光,太子竟然在里面放了银针。
“你怎么了?”太子慢悠悠地问,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恭敬。
“刚才腿抽筋了。”太子舍人梗着脖子,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好休息,别跟着我。”扔下这句话,太子头也没回地走了。
太子舍人脸色铁青地在原地待了一阵,进而一跺脚,也转身离去。“孺子不可教也。”安岳听到他路过身边的时候低声骂了一句。
韩寿明显也听到了,冷哼一声:“看吧,太子就是这样,如何配......”
“韩大人!”季宗山预感到如果再不阻止,韩寿怕是要讲出些大逆不道的话了。韩寿这才把剩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太子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在各个摊位间逛得不亦乐乎。韩寿先没了兴致,他说要去找舅母一趟,让安岳和季宗山先回。他们离开时,集市还未散去,安岳很确定他的目光和太子有一瞬间的交汇,他想从太子的眼睛里窥探些原因,但下一刻太子就若无其事地转移了目光,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还在想太子的事吗?”远离了集市,皇宫里的其他地方与往常一样冷清。季宗山见安岳有些低落,便顺势询问。
“嗯,我觉得太子应该不会......”说实话安岳不敢确定了,他记忆里那个谦和有礼的少年无法和如今这个顽劣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也许这只是表象。”季宗山点点头,他在过去与安岳的通信中对太子稍有了解,“太子想通过伪装躲避什么,但真的能躲掉吗?”
说到这,季宗山停顿了一下,他知道安岳心中也有了答案。心照不宣地,他们都没有揭穿,皇宫里的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此时前方的拐角处匆匆忙忙走出一个人,好像是陆云,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仍是脚步匆匆地朝宫外走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衣兜里掉落出的一封信。
“赵王?”季宗山拾起信,一眼看到了落款。赵王最初镇守关中,因刑赏不公,统治残暴,引起氐族羌族反叛,先帝念在手足之情只是将其征召回京,不做其他处置。赵王不甘得个闲职,便一心讨好皇后,想录任尚书郎(也就是安岳现在的职位),但未被丞相同意。
通读全信,赵王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欣赏陆云的才华,希望陆云能到他手底下做事。“难不成陆云觉得赵王才是明主?”安岳多多少少也听过一点赵王的事迹,若非要比较,还是韩寿更胜一筹吧。
“信里恭维的话太多,难免会犹豫,至于他如何选择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季宗山收起信,若是任由它在地上,被好事之人看到了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赵王是个有野心的人,可惜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跟这样一个人共事,无异于与虎谋皮。陆云啊陆云,你可要想清楚。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安岳回头望去,是韩寿的马车。他和季宗山退到道路旁,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季宗山一把拉住。他看见季宗山掀开衣摆,跪拜在地上,头深深埋在两臂之间,一动不动。
没多想,安岳也学着样子照做,难度马车里还有什么大人物?马车在他们面前疾驰而去,卷起的尘土飞扬,待安岳抬起头,还是被呛了几下。
“马车里没有别人,只有韩大人,他是个很爱面子的人。”季宗山掸掸衣袖,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安岳,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这一刻,安岳总算明白了他们重逢时季宗山语气中的不安从何而来。他一遍遍地追问安岳自己是不是变了,可能就是怕之后的某一天安岳会被自己讨好他人的行径吓到。
安岳的眼睛发涩,他不会觉得季宗山的行为不可理喻,他只想上去给爱人一个拥抱,到底是怎样的折磨与苦楚才会让他们变成这样,才会让他们距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
“我刚才做了同样的事,你会不会看不起我?”安岳反问。
“不会。”季宗山红了眼眶,他猜到安岳接下来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