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被赶出来的时候,街坊都在看他们笑话。
平日多行不义,今日落得如此下场,也无人流露同情之色。
“早该有人整治他们家了。”
“赈灾施粥就他家掺沙子糊弄。”
“买的下人哪个没挨过打,还不明不白死了好几个!”
“亲家的生意都不放过,该死啊。”
“就是可怜了新妇,快生了吧?这天寒地冻的……”
宋红梅随叶家人走过热闹的街道,又想起那日成亲时的热闹。
那时人人都夸她好福气,今日人人都说她没福气。
不过一年光阴,竟落得如此地步。
宋红梅心中苦涩,可细想种种,或许从一开始她就走错了。明明叶明义那样刻意地接近自己,她却以为这是深爱。明明叶家总让宋家吃亏,她却毫无察觉。
明明叶家的名声不佳,她却依旧为爱义无反顾。
傻……真傻啊。
宋红梅叹了一口气,婆婆便立刻回头恶狠狠瞪着她说道:“别人娶新妇能旺盛家族,可娶了你却是家族落败!好一个丧门星!”
宋红梅一听当即来了怒气,抬头瞪眼道:“你如今还要将过错怪罪到我头上?可是要我们当街大吵一架?!丢尽叶家的脸?”
婆婆被噎住了话。
宋红梅又说道:“我不愿委屈我腹中孩子,如今只能去找我父亲。”
叶明义不敢吱声,听见这话立刻说道:“对对,去找你父亲。”
“可如今你还欠着茶客的钱,我们半夜再走吧。”宋红梅又说道,“如今天冷,船上更冷,去备些厚衣裳被褥带上。”
婆婆嘀咕道:“我们哪有钱。”
宋红梅说道:“你头上的金钗足以买了!”
“……”婆婆不甘愿地取下金钗,交给了老嬷嬷,“我可不愿去买,被人笑话,你去吧。”
老嬷嬷顿了顿,接过金钗就走了。
结果几人一直等到傍晚也不见她回来,宋红梅说道:“怕是带着金钗跑了。”
婆婆立刻哭道:“她都伺候我二十年了啊,怎么在我遭了难时就跑了……”
“你平日也没少苛待她。”宋红梅忽然有种彻底释怀的感觉,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瞎,可下人不瞎,也不傻。
该走的时候就走。
她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她也想丢下他们跑了。
他们蜷缩在破庙中唉声叹气,远处有人脚步杂乱地走了过去:“怕不是在这庙里吧?”
“随便找找得了,那么多人能跑哪里去?等白天再找。”
“这还不是怕他们跑了吗?”
“主子说了,敢跑就打断他们的腿!”
那几个打手说着话过去了,一家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怎么办啊?”
“怎么办?”
宋红梅心一横,说道:“逃!”
叶家很快就坐上了南下的船,一是逃债,二是寻亲家帮扶。
上船不久叶老爷就病重了,没过两日人就没了,临死前还一直念叨叶家的家产,直至死也没有合眼。
叶家人悲痛欲绝,船主还勒令若不是在下个渡口下船,那就将尸体扔到河里,免得发臭影响别的船客。
他们权衡之下,害怕距离太近被茶客找来,只能扔尸河中。
叶母终日惶恐,吃糟糠,住船板,与过往的富贵日子落差过大,也染了病。
她病了后便肆无忌惮地辱骂宋红梅丧门星,将最恶毒的话都骂了出来。
宋红梅也不在她跟前伺候,躲到另一头甲板上。
叶明义哪里伺候过人,只是两天两夜就累垮了,母亲病还没好,自己也病了。
叶母见儿子也得了病,又难以从过去的富裕念想中挣脱,心无留恋,竟就这么死了。
叶明义大受打击,抱着宋红梅哭嚎都是自己的错。
可认错了又如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宋红梅看着婆母的尸体被抛下河,恍惚不已。
突然有船客大喊:“见红了!”
宋红梅已觉腹部剧痛,脸色惨白。
虽说叶家接连死了两个人不吉利,但船客对产妇的包容度总是很高,话落就有妇人跑过来搀扶她。
船舱里的妇人听说后,也给她让了间房。
在众人的帮忙下,她终于生下一子。
还未高兴,就有人说漏了嘴,说她的丈夫投河自尽了,留下遗言让她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宋红梅第一反应竟不是难过,而是怨恨。
他造下孽后就一走了之,留下她独自带着孩子,要怎么活?
叶家落得如此凄惨地步,通通都是有原因的!
幸得有船上夫人小姐的帮忙,她不至于绝望。
只是船每次靠岸,都有人下船。
等快到下一个渡口时,帮过她的人都已经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