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词(187)

他说着,倒也真的撂下长枪,随即绕过陆青山,跳上马车,一只手才掀开帘子,他被一脚踢中胸膛,一个后仰摔下马车。

冷雨辟里啪啦地往脸上拍,费愚闷咳几声口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着淡青圆领袍的年轻公子从中出来,居高临下,如磬的嗓音泛着寒意:

“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上我的马车?”

不远处,陈府大门中有人出来。

昏黄灯影间,陆雨梧侧过脸,陈宗贤就立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雨声淅沥,两人目光一织。

明明看不真切,但陈宗贤却好似被那少年沉冷的锋芒一刺。

风雨晦冥,只这一眼,

他看着那马车上站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陆证,看似一副文人弱骨,亦藏其锋刃在身,凌厉非常。

陈宗贤走入雨幕当中,在马车前站定:“原来是陆公子,今夜我府中进了贼人,他们追来不见人,这才冒犯了公子。”

“贼人?”

陆雨梧负手而立,揉捻着这两字,他随即抬眸,“都说陈阁老清廉,却不知您府中到底有什么惹得贼人觊觎。”

陆雨梧神情深邃:“您江州老家他们守不住,如今京城府中他们也守不住,依我看,陈阁老该好好管教您府中家奴才是。”

陈宗贤脸色陡然一变,脸颊肌肉微微抽动。

陆雨梧看了一眼那在雨地里滚了一圈的秃头费聪,他朝陈宗贤微微颔首:“雨梧一时无状,还望陈阁老不要挂心,若无其他事,这便先告辞了。”

第70章 小寒(五)

陆青山一抬手,一干侍者收剑入鞘,陆雨梧弯身回到马车中,灯影隐约映照车内女子一张苍白的脸,她此时卸了力整个人都靠在车壁上,那双亮如寒星的眼中好似颇有一分意外之色。

陆雨梧此时方才看清她手臂有衣料破损,他神色一变,立即上前握来她的手:“你受伤了?”

话音才落,他发觉她臂上衣料虽被利器割破,却并未留下任何伤口。

虚惊一场。

马车徐徐前行,细柳抽回手,指节在另一只手臂上敲了敲,一层单薄衣料底下,是硬硬的竹片,她道:“有这东西在,也算替我挡了一道。”

陆雨梧看着她的手,手指都还是发肿的,他眼睫动了一下,神情有了些变化:“陈宗贤不是你紫鳞山半个主子吗?你怎么这副打扮?”

“报仇。”

细柳淡淡吐出两字,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腕:“你的,和我的,算上整个江州城冻死饿死的人,要他一条命,已经便宜他了。”

“你的手脚不要了?”

陆雨梧一下抬起脸来,“大医交代过,这些日子你要好好静养,如今已经立春,你……”

他的语气一点不算好,细柳对上他的目光,竟从他那双剔透的眼里觉察出几分生气的迹象。

他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他的温文从来表里如一,但此刻细柳却觉得从今夜见到他的时候起,他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又不是不能动。”

细柳眉目清冷,“陈宗贤这个老匹夫果真惜命,我们不过去一趟江州的工夫,再回来,他府里不但多了这么多江湖人,还设下机关暗器。”

此时松懈下来,细柳浑身关节麻的麻,痛的痛,没有竹夹板支撑的那只手更是有些抬不起来,但她眉眼未动,始终平静地忍受着这一切,她常常习惯如此隐忍,谁也不能从她那样一副冷漠的神情中窥见任何一分脆弱。

“若我今夜没有路过此地呢?”

陆雨梧看着她,“你一个人要怎样?”

“什么怎样?”

细柳迎上他的目光,仍旧没理清楚他的那点气恼是什么闹的,“离了陈府那些机关,他们若真要跟我打下去,也不一定能赢我,何况我有轻功在身,那费聪笨重,追不上我,不过碰巧见了灯笼上一个‘陆’字,我便来找你了。”

陆雨梧一怔,他眼底神光微动:“找我?”

她是紫鳞山的杀手,生与死被界定成她口中的赢与输,刀口舔血是寻常,疼也是,在她的世界里,还能动,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很奇怪。”

细柳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陆雨梧回过神,轻抬眼帘的刹那,细柳忽然凑近他,苍白而清臞的脸上带有一分审视的神情,她几乎感受到少年气息一顿,他浓密的眼睫犹如蝶翅,在眼睑底下投了片淡淡的影。

他的目光触及她眉心未消干净的那道锋利血线,仿佛顷刻被什么刺了一下,他袖间的指节蜷握一下,他略侧过脸,嗓音沉静:“哪里奇怪?”

忽然间,一声大大的喷嚏传来,细柳与陆雨梧齐齐回头,只见坐在不远处的陆骧有些讪讪地揉了揉鼻子:“那个,公子,我……我有点热,出去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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