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容与熟练地从云意的荷包中取出雪凝丸给她服下,起身倒水给云意送服:“娢儿,我来得隐秘,无妨的,你不必担心我。”
云意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盏水,缓过劲儿来:“与哥哥,你是如何来的,顾夫人她——”
兰容与瞧着云意湿润的嘴角,将茶盏搁在一边,从袖口抽出一方素净的锦帕,要为云意擦拭,云意却接过来,轻声道谢。兰容与心头苦涩,在云意身边坐定。
“我领了出使温国的差,为安全起见,便隐秘入境。路过云泽郡,听说你在此处,便想见你一面,你还好么?”
入温国之后深深隐藏起来的种种情绪霎时间破印而出,她一直为活着而努力,好不好,是不敢想的。但——澹台桢,似乎对她有几分真心。
于是她道:“与哥哥,你别担心我,你看我穿金戴银,没有吃苦。与温国国君借兵,想必很不容易,与哥哥此行,怕是艰难重重。”
“你知道我此行的目的?”
云意便将望云大酒楼的所得说了,兰容与的眸间浮起温柔的波光,粼粼如金。他就知道,他的娢儿不像外表那么柔弱,她在艰难之中,仍分出了一份心,来关心他。
其实他并不关心借兵是否成功,虞国朝廷如此腐朽,换个人坐上皇位又如何。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她在澹台桢身边,已经够艰难了,他要想办法带她走。
“娢儿,你万事小心,如履薄冰的日子不会太长了。我已在谨慎计划,带你离开温国。十月初八,你去北盛清月巷欧阳绣庄,会有人接应你。”
十月初八,就是三个月之后了。
云意怔怔地看向兰容与:“我真的可以走么?”
“你当然可以,虞国内乱,温国暂坐壁上观,等着虞国斗到最薄弱的时候收渔翁之利。云家人已经在边境与云将军团聚,自守明都两州不尊皇命。温虞两国现在都暂时不会动上下一心,铁桶一般的明都两州。”
“与哥哥,你是要送我回明州么?”
“先去明州与云将军团聚,接下来再转去何处,由云将军安排。我知你担心你离开后,澹台桢会迁怒云将军。但两国战火,本不该由你一个弱女子抗下。云将军夫妇,云镝,云滟都迫切地希望你能回家。”
“回家——”云意轻轻念着,仿佛唇齿之间都生出无尽的甘甜。亲人们的笑颜浮现在眼前,她无法拒绝。
“好,十月初八,清月坊欧阳绣庄,我记下了。”
兰容与温文一笑,上前握住云意的手,云意却下意识抽回了。兰容与的手僵在半空,缓缓落下。云意撇过头去,不让兰容与看到眼泪:“与哥哥,我已不是当初的云意了。”
“娢儿,无论你变成如何模样,在我心中岿然不动。”兰容与从袖中拿出莲花玉佩:“它此生,只属于你一人,我心匪石,不可转矣。”
莲花玉佩质地温润,触手冰凉。云意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另一个倾长的身影。
冷峻强势之中,藏着一丝丝温柔。
云意站起来,目光坚定:“与哥哥,既然有机会重获自由,娢儿便不想再受束缚,天地之大,自有一番光影浮动。与哥哥的姻缘,不在娢儿这里,必定另有佳人与你相配。”
兰容与大受震撼。这是说,以后她将畅游天地,自梳不嫁?乱世之中,纤纤弱质,如何成行?
“娢儿,世道艰难,女子更应该在闺阁之中,受夫君庇护。你经历不幸,难免想偏了去,无妨,此事我们以后再议。”
云意笑了笑,她料到了答案。虞国的礼法以夫为天,女子一生的轨迹,是注定了的,她的想法,未免惊世骇俗了些。
这时,门开了,顾淑慎闪身进来,对兰容与低声说:“你得走了,思远和郡王正在往这边来。”
“娢儿——”兰容与心有不舍,却不得不走了。
云意福身:“与哥哥珍重。”
兰容与深深看云意一眼,转身进入柜子。顾淑慎去关上柜门之时,听得他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顾淑慎眸中闪现出一丝厌恶,云意看得分明,心中隐隐约约升起怪异之感。
“妹妹,我唤珍娘进来伺候你。”
云意默默点头。
顾淑慎出去片刻,珍娘揉着眼睛进来:“夏日绵长,奴婢不小心睡着了。车上带了一件樱红绣折枝兰的襦裙,一套欧碧色绣黄色棣棠花的褙子马面裙,郡王妃想穿哪一套?”
云意随意道:“第一件罢。”
珍娘答应一声,很快叫人打来热水,伺候云意洗脸更衣。发髻刚刚梳好,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