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呼吸粗浊,胸膛起伏不定,许久,许久,他放开了手。
她倾身过去,吻住了他。她的手在他身上跳跃,舞蹈,点燃了一丛又一丛的火焰。刹那间天崩地坼,他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她的手是真实的,将他的感官刺激得无法无天——
这是阿暖,这是他爱的女人。
他作势滚下床去,她一惊便欲拉他,他却已稳稳当当地站在床头,背对着她哗啦一下披好了衣裳,拿过毛巾来给她擦拭,又道:“我去洗一洗,你先睡。”
她一怔,他的洁癖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便连温存一下都不晓得……然而立刻就嘲笑起自己这不知趣的想法,活像个被宠坏的小女人了。
他看了看她,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又在自顾自地闷开心。他只觉那阵干燥的火还未除尽,这片刻间已又要烧下去了,当即拉着衣襟便往浴汤大步走去。
她看着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
怀娠之后日短夜长,转眼便到了正旦。梅慈奉旨带着顾泽回到了未央宫,就近住在前殿旁的清合殿,往来只需片刻步行,方便尽心尽力地照顾。
顾泽生得虎头虎脑,性子却很怯弱,每回来向皇后请安时,总是缩在母亲的裙角后面。薄暖想起自己怀中也是一个这样鲜活的细嫩的性命,便对顾泽也感到几分亲切,带了笑问他:“阿泽今年几岁了?”
顾泽愣愣地看着这个衣饰华贵的清丽女子,并不答话。
梅慈只好代他回答:“回皇后的话,他是六月生辰,刚满三岁。”
薄暖这才意识到,顾泽出生以后陡遭大变,恐怕是从没好好地办过生辰,也从没有人记挂他的年岁。先帝最宠爱的皇子,竟只能在一片荒芜中成长起来,这是谁的过错?
她不能让顾泽重蹈顾渊的覆辙,这不仅是为顾泽好,也是为她腹中的孩子好。
“待到明年,本宫便与陛下说,给阿泽寻个师傅。”薄暖温言道,“一定要寻个经术通明的,来日,阿泽便也是本宫孩子的榜样。”
梅慈微微一笑,容色淡静,并未拒绝,语气却如隔千里之外,“皇后思虑深远,是阿泽的福气。”
薄暖心中一动,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梅夫人,你还年轻,切莫这样消沉。这世上还有许多的风景……而况阿泽终究是王侯之分,陛下绝不会短了他的……”
梅慈却慢慢地将手抽了出来,起身去沏茶,背对着她温和地道:“你快要临盆,不必思虑太多。女人生孩子便是鬼门关前打一转,千万小心着些。”
薄暖侧着头想了想,好奇地压低了声音问:“夫人当年生阿泽时,很痛的吧?”
梅慈微窘,“这孩子,折腾了我一天一夜……”她回身摸了摸顾泽毛发都未长齐的圆圆脑袋,神态爱怜而隐含忧伤。顾泽却早有些不耐烦,眼神直往殿外瞅,梅慈无奈,唤来自己的婢女:“你带阿泽出去玩会儿,莫走远了。”
第八五章 如剑悬顶
婢女将顾泽带走,梅慈收回目光,轻声道:“长定宫那边人手齐全,倒也没什么好怕——可我听闻陛下不许你就馆?”
“是啊。”薄暖点了点头,虽然梅慈轻描淡写,她心里总也有些恐慌,“算来算去就在这一个月了……”
梅慈掠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又看向她那张白皙的脸。这张脸长眉端丽,却带了一双张扬的凤眼,眼底又是一片探不清深浅的迷雾。她有时觉得这兄妹俩特别相似,有时又觉得他们毫无相似之处。
“陛下对皇后,当真算是用心了。”她叹息了一声,“皇后要惜福。”
想起顾渊,薄暖的心好似悠悠然被水浸软了。她微笑着低了头,梅慈静静看着她羞涩的样子,没有言语。
顾泽由婢女拉着蹦蹦跳跳地跑到温室殿外头,长长的丹陛蔓延而下,一眼望不见边际。温室殿与清凉殿是帝王宴居之所,分立宣室殿两侧,当中的宣室殿是未央宫前殿最高处,凭虚而立,有如阁楼,人亦谓之宣室阁。顾泽仰着脑袋望了半晌宣室殿的挑角飞檐,便想往里头去。
那婢女连忙拉住了他:“三皇子,使不得啊,那是宣室,陛下在里头跟人议事呢!”
顾泽还未受封,地位不尴不尬,虽然明是皇帝的亲弟弟,下人也只敢称他“三皇子”。
顾泽回过头,咬着手指疑惑地问道:“我不能看看么?”声音又放低了,几近嗫嚅:“我只想看看……”
“阿泽想看看帝王理政的地方么?”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仿佛是玉衡在风中振动的清音,令人闻而怡然,“三叔带你去,好不好?”
婢女一怔,见薄昳正从宣室殿中走出来,银印青绶,朝服整肃,连忙跪下行礼。薄昳是早被免了职的,今次却又佩印,婢女不知到底该怎样称呼,张口只道:“薄大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