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安卯足力气想拽住我的袖子,却又因为没有气力的缘故,迟迟抬不起手来。
“行了,别装了,说吧。”
他顿了顿,苦笑道:“你如今是半点不愿信我了,是吗?”
我垂眸看他,颇有几分难以置信:“上次你抓住我的时候,还说要和我共治天下,结果转头就把刀横在我脖子上,你忘了?”
“阿珏,那次……我是有苦衷的。”祁子安的声音颤抖,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我……我从未想过真伤你。”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下五味杂陈。
“苦衷?”我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让你女儿给我下毒也是苦衷了?”
祁子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用力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阿珏,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解释你为何要杀我?解释你为何变得如此不择手段?祁子安,演得太过别把自己也骗了,少和我说那些恶心话膈应我。”
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抑制住即将涌出的情绪。
“阿珏……”他艰难地开口,“我知道,如今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但是......”
我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放心,如今有我替你养着女儿,保她一生顺遂无忧。我欠你的早已经还清了,祁子安,你也别再用这种下作手段引我过来,我留你一命已是仁至义尽,不枉师父教导一场。”
祁子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长叹一声:“你倒是狠心。”
我笑了笑,转身欲走,却又被他虚弱的声音拉住。
“别走……” 他低声恳求,“阿珏,我好久不曾见你了。”
我停下脚步,再一次回头看着他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终于认真看他,一字一顿道:“子安,就算我父皇没有造反,最后我还是不会与你一道走下去。”
“你我路不同,心性也不同。你惯会伪装成非我不可的疯癫样子,却又总在事后背道而驰,就像当初给师父下毒,又求娶了王氏一样,就如此刻,你敢说你此时想的,不是如何博我旧情,如何全身而退么?”
“你长子周岁时,我曾去你府里赴宴,见南塘清荷开了一池,甚是好看。”
祁子安瞳孔紧缩,声音里罕见的带了几分慌乱:“你......你当时不是抱病?你去了?”
“去了,不该听的也听了。”我淡笑道,“我只庆幸那时我确实抱病,还未来得及把父亲的图纸给你。”
“那是父皇的主意!不是我要杀你,阿珏,那时我早已想好如何弥补......”
“弥补?”我冷笑道,“你觉得,你还能弥补得了什么?”
他周身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极为不堪的往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是……那是迫不得已。我……我当时……”
“够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往事纷纭,心中怒火难息,“我虽不待见父皇,但只他讨伐大周一事,确实十分赞同。”
他的眼神瞪大了一些,似乎不可置信般:“你......”
祁子安无言。
“更何况,如今我是天子,子安,” 我深深看他一眼,“生杀夺予,由不得你了。”
他看我良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那日上元午夜,我在宫墙上对你说的话,不是假的。”
他似乎还想努力说些什么,但身体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眼神逐渐变得失焦,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风风火火的,一下都不愿意见我一面......”
他声音更弱了,可周遭寂静,许是离得有些近,我还是听见了。
我召来内侍,吩咐了几句便出了大理寺。
外头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四下却张灯结彩,倒也不是特别死寂。
两旁的商铺、酒楼、茶馆,都亮起了各自的灯火,五彩斑斓,映照在稀稀散散的行人脸上,我却无暇去看。
我沿着宫墙慢慢走着。
汴京城的夜色渐浓,宫灯下的影壁投射出长长的斑驳。
我抬头,却骤然在宫墙尾处看见一道身影。
那身影站在灯火辉煌的边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是某个人。
我悄悄走近了些。宫灯逐渐映照出那人的轮廓,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腰间佩着玉带,衣摆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一头黑发也随风在肩上乱舞,背影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
他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一头墨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透出几分不羁。
顾行秋不知何时也看见了我,远远冲我一笑。
我走出阴影,行至墙根处:“顾行秋。”
他本是斜倚在墙上,此时直起身子,倒是高出我好多,一双深邃的眸子锁在我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