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掐紧,我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来,一阵晕眩袭来,如同一记沉重的锤击,猛烈地冲击我最后的边防。
我想要反驳,但我真的,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张扬:“是,父皇亲封的太子、最应该坐上皇位的人、你的萧承死了,可顾行秋,皇兄怎么死的你忘了?”
“是他派你来襄陂救我,才会让萧策有可乘之机。”
“该死的是我,若不是我,你和萧承早就是一对神仙眷侣,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皇帝?!你去皇陵把萧承挖出来啊!”
“萧珏!”
顾行秋终于忍无可忍,如我所愿般失了控。
“谁不知道太子英明神武有经世之才?可他死了,顾行秋,昨日是他生辰,按理来讲他该来看看你,你猜他有没有看见朕和你翻云覆雨?”
“住口!”他突然抱住了头,好像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我笑的开怀:“顾行秋,人死不能复生,你再如何想下去陪他,没有朕的允许,便永远只能阴阳两隔。”
“萧承和父皇把大胤撂给了我,而我本该早死,你救了我,你便也只能和我一起守着这堆断壁颓垣。”
第4章 我的一二事
顾行秋夺门而出。
走之前还不忘往我心上刺了一刺:“臣之所以当这个摄政王,皆是因为不忍阿承江山后继无人。从今以后,陛下与臣,再无半分瓜葛。”
说得好。
难怪父皇从前总教导我: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心事勿让人知。
不愧是父皇,说得对极了,如今顾行秋只是知道了我的心思,便能这样拿着我的软肋化为冰刃,朝我心口上刺了。
顾行秋的身影早已利落地消失在门外,而我依旧站在原地。
昨夜的记忆如同也在这一刻被雾霭笼罩,我努力地想要穿透那层朦胧,却只是徒劳。
温情不复,昨夜顾行秋失态的样子,终究只是在药物作用下错认的惘然,和虚妄。
我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月色如水、红影斑驳、酒后轻笑,那些片段之间,还有些令人不安的空白。
万人可夫......再无瓜葛。
殿内的空气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去而凝固下来,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冰凉。
我缓缓坐回了龙榻,抚摸着那一张镶嵌着珍珠宝石、金光闪闪的王座。
身下铺陈的锦缎如流云幻彩,金线绣就的蟠龙在璀璨宝石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周围空气中弥漫着的沉香微熏,一切显得尊贵而庄严。
我轻抚过那些绣娘们精工细作的丝绸,心中却划过一抹难以抑制的害怕。
其实顾行秋不知道,那日他来的还是晚了些。
我的乳母、我的师傅,伴了我十余载的侍婢、聒噪的书童、护我的暗卫......
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地面上沾满了血迹,处处可见残留的皮肤和肉块,一片狼藉。
阳光透过破旧的屋顶照射进来,映照出这片悲惨窒息得让人绝望。
尚还活着的人呼吸声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在我耳边响彻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旋律。
墙上的火把在微风中摇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映照出那群人脸上凶残的笑。
火焰跳跃着,像是在嘲笑着我的无能。
处决台上的刀刃闪烁着寒光。
八弟说他们因我而死,若是我一开始便站在他那边,他们便不会死。
冰冷的刀锋散发着无尽的血腥味。我看着那把刀刃刺入乳母的身体,看着师傅、子濯、阿文、颖儿的生命在刀刃下一点点消逝。
无数个午夜梦回,我都会看见他们被八弟当着我的面一寸寸剥皮抽筋的场景,一片鲜血淋漓。
惨叫声回荡,哪怕在梦境中我听到哪怕一声求饶,我都不会生不如死。
铁链叮当作响,我却没办法扯断它,便只能任由双手被紧紧束缚,然后在一片雾蒙蒙里,看着红颜化为枯骨,少年化为一潭血肉,老身不得善终。
八弟为了报复皇兄,特地没有杀我,也是为了引诱。
我便在血肉浸透的牢房里等着皇兄。
等啊等,等来了顾行秋。
十天了,顾行秋看着周围一团团腐肉生了蛆,化了尸水,终于疼惜地抱住我。
他踩着乳母和师傅、子濯、阿文、颖儿的躯壳,将我从地狱里救了出去。
从那时候起,萧珏身边便再无亲人了。
我终究是不及皇兄的,这我很早就知晓。
因为皇兄死了,父皇可以杀了二哥,而我被抓了,父皇见我还苟延残喘,便大手一挥,只罚了八弟三年的俸。
三万两银,三万斛米。
无非是八弟少去几次秦楼楚馆的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