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
阮阳君手执御用朱批,落笔振振有词:“今四品典仪霍闻之妻,其情重如山,其行烈若炎......今恩准,特敕封霍闻之妻为三品诰命夫人。自是之后,应享尊荣,受国恩养;咨尔霍氏,仰体圣心,勉继续志。当以国为家,以忠为教。钦此!”
她落了笔,兴冲冲递给我:“陛下,盖章。”
“......”
“等等,”她突然顿了顿,又落笔写了几道,这才满意,又递给我,“如何?”
我有些无力:“嗯。”
她真的好放肆。
“......姐姐你笑什么?”说话间,温姲揉着眼睛从旁边小榻上醒过来,见我便甜甜笑了:“哥哥。”
“阿姲,你姐姐我如今可是三品诰命,快叫夫人好。”阮阳君朝温姲扑过去,两个人摔了个前仰后合龇牙咧嘴,娇嗔嘤咛间几次起身都没成功。
我看着如今这两个大胤最尊贵的女人。
颇有些不忍直视。
俩傻子。
我突然觉得无助,舞刀弄枪的完了,家里还俩傻子嗷嗷待哺。
我坐回御座,手持朱笔,颇有些无赖地写道:“朕此番微服出巡,赵慎监国,李玉山辅之,顾氏言类同天子。”
我得出去走走,总归不是留在皇宫,哪怕是汴京,我都片刻也不想再待。
恰好有人上奏,称凤陵荷花开了,甚是好看,顾行秋便千里迢迢命人移植,我却总觉得没有韵味,便总想着要亲自去看上一眼。
“陛下,帝君求见。”
吵闹声戛然而止,阮阳君有些心虚:“不会是被帝君发现了?”
我却道来的正好:“你们先出去。”
顾行秋进来时面色却不大好:“陛下放了魏覃?”
“嗯。”我点头,“你不高兴?”
兴许是我许久不曾问过他喜怒哀乐,这人明显愣了一愣,再开口时有些慌乱:“......没,没有。”
“......臣、臣没有不高兴,只是担心这人会对陛下不利。”
我不经意间摸了摸腕上佛珠,道:“如今夏至天热,这东西戴在手上,累赘得很。”
顾行秋脸色一白,喉咙上下动了动,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臣陛下......”
他兴许在想,我是否又要丢了那珠子,或是歇斯底里的扯断,让他捡起来穿了一次又一次。
因为我见他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亦不敢直视我,这段时日,焦虑不安常在他这儿显出来。
他想要上前一步,却又犹豫着停住了脚步,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夏日天热,我一会儿差人多弄着冰来。”
最终,他低下了头,声音低沉,却有些难过:“魏覃若有异动,臣定会先斩后奏。”
在那一瞬间的沉默之后,我看他半晌,淡淡开口:“这佛珠太过累赘,我想换一串红绳。”
他刹时抬眸看我,眼睛猛地亮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显然将我的话误解成了某种深意,声音带着颤抖:“陛下的意思是......”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这似乎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某种臆想,激动得几乎要站立不住,险些跪倒在我脚下,我伸手扶了扶,惋惜道:
“只是据说今日长生山闭门谢客,倒是可惜了。”
“未曾!”他矢口否认,“陛下等着臣。”
顾行秋深深看我一眼,我避开了目光,见他急不可耐地“领命”而去。
“陛下果真奸滑。” 阮阳君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拍拍胸脯,惊魂未定。
我睨她一眼:“哦。”
第70章 来共一帘风
金銮殿后有一暗道,可通外界, 一块隐秘的石板被我轻轻移开,露出了条向下的狭窄通道。
我留了一道圣旨,便像往昔逃课那样,轻装上阵,从那尘封已久的秘径中潇潇洒洒地走了。
火折子的光芒在阴暗的地道中跳跃,我沿着潮湿的石壁缓缓前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空旷。
这条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顾行秋亦不得知,本是父皇当初深谋远虑,为了防止变故而开掘的要道。如今却成了我离开这皇城的唯一秘境。
也不是非得做这般行径,只是若堂而皇之,先不说顾行秋留下的人一定会拦我下来,便是那一帮老臣的唾沫星子,也会把我淹死在觐阶上。
倒不如先斩后奏,总归大胤又不是后继无人。
“陛下......真的不等阮姑娘了?”宫三在前面开道,忍不住问。
我奇怪看他:“为何要等?”
“您不是说......”宫三一脸纠结,“可您不是说三日后才走......”
“朕骗她的,若不这么说,便走不了了。再说,我若真带她走了,霍闻恐怕得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