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一心对付昭华长公主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放过了一头猛兽,任由着他强壮长大。
葛丹心跟随王显半辈子,知晓王显的秘密比他这个儿子知道的还多,如今葛丹心以自己的名义邀约他赴约,自己又缩在隔壁,恐怕早已归顺于李锦书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个从前谁人都可以踩上两脚的帝王,如今竟能撬动王显身下的顽石。
王维庸起身扑通跪地,动作太过于急切,以至于打翻了桌上另一只瓷杯,杯子应声碎地,裂成了几瓣,碎片如同婴孩摇篮,急速摇摆了几次才停落。
李锦书面无表情,俯视这个从前同王显一般看不起自己、出身尊贵的世家嫡子,眼底冰封一片:“你们派去边塞接应军中的人,早在前次与突厥大战时就被魏瑾收服了,你父亲的门客、亲近大臣,他们的家人已悉数全部掌握在朕手中。”
他高高在上,俯视王维庸的目光轻蔑,像是在嘲讽他们的不自量力,又似上位者对下人的不屑一顾,继续自顾自叹息着,像在为他们惋惜一般,轻声说道:“只要是人就有软肋,他们敢不听从,全家都得死。”
王维庸低着脑袋,跪在地上的身形隐颤。
“朕可没有皇姐那么仁慈心善,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让朕先下手为强了。”帝王语调透露出些侥幸,露出了真实面目,说起杀伐大事时,依旧能神情平稳无波无浪,轻飘飘几句话就决定了这么多人的生死。
李锦书直起身体,手肘撑在盘着的膝头,稍微靠近了些诺诺跪在地上的王维庸。
他的双眸瞳仁漆黑,不见丝毫亮光,压迫感铺面而来:“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同你父亲一起去死,朕如今已得了确切证据,知晓你们全部计谋,你们父子二人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朕保证会倾尽所有与你们父子鱼死网破。”
王维庸猛地抬头看他,勉强撑着身体的直颤个不停,双眸隐隐掺杂着哀求退缩之意。
李锦书见状,微微勾了勾唇,刻意放缓了语气:“二则,你不是要带兵攻城吗?临阵倒戈会吗?”他顿了顿,详细言明,“届时,朕只会处死你父亲一人足矣,你的妹妹,国公府上上下下一干人,太原王氏百年大族荣华,都能得以保全,全都会交到你的手中。”
他的神情希冀,好似在为他畅想美好的未来替他高兴一般,言语怂恿:“从此以后,整个王氏上下,再也没人会超过你,再也不会有人压在你的头上。”
王维庸跪在地上,仰头看这个年岁不大的君王。
帝王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陡增迤逦,本是正气的人物,如今却亦正亦邪,越发让人捉摸不透。此刻的他坐在窗边,身形背着光,使得他周身昏暗,如一丛乌云,就那么压在上方,难以避开。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将所有人都骗过了,包括他自己。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贤明的君主,贤明的君主不会随意大开杀戒,不会不按常理直接株连九族,不会如此手段毒辣视人命如草芥,不会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
显庆三年春夏之季,夏国齐国公太原王氏王显密谋叛乱,率军攻京城。
然,齐国公王显之子王维庸深明大义,忠肝义胆大义灭亲,从一开始就没从太原调配太多人马过来,在攻城时更是临阵倒戈,将原本对准城楼上洛阳守将李堃的箭调转了方向,突然转头将王显射落马下。
向来唯王显马首是瞻的王党众臣、门下幕僚、亲生嫡子,皆向李锦书投诚。
夏皇仁厚,体恤忠臣,故只将王显一人投入大狱,并未牵连其余众人。
最终叛贼王显被夏皇责令翌日午后在菜市场门口问斩,并将其头颅悬于城楼上三日,尸身曝日飞鸟啜食,以儆效尤。
问斩那日,蓬头垢面早已没了尊贵体面的王显自被士兵压着出了大狱开始,一路上骂声不绝于口。
路边围观百姓细细簌簌议论纷纷,这个人说听在大狱当值的守卫亲戚说,自从那齐国公被擒之后就一直咒骂圣上与长公主,彻夜都不停歇,连守卫都要耳里塞棉花才能安安稳稳打个盹;那个人说不止呢,齐国公连自己的儿子也一起骂了,说是儿子实在蠢笨,中了圣上的奸计种种。
游街的车马还在继续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手脚都上了铐链、被站立锁于囚车中的王显即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却仍然昂首挺胸,毫无半分畏惧悔改之色,一边叫骂着:
“竖子!你就是不知道哪个乡间来的野杂种!也敢处置老夫!?你也配!”
“李兰舟你教出来的好皇帝好君主!卑鄙无耻的下贱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