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以后,肯定会有异动,我给朔阳留足了她可用之人,军队人马、钱粮,都充足。”
“虽然会有波折......但,威胁不到你们母女。”
李兰舟的胸脯起伏,良久,只道:“本宫,从来不需要你的保护。”
月亮还未西沉。
酒杯见了底,他说完了,懒懒躺靠下,靠近她。
这一次,李兰舟没有拒绝,他靠在她的怀里,靠在她的膝头,她怀里抱着他,二人一起抬头仰望窗外的悬空明月。
平心静气地,安安静静地,感受万籁俱寂孤立于世的宫宇殿堂,庄严肃穆,也寒凉彻骨。
李锦书缓缓说着:“小的时候,我不会握笔,不会写字,连旁的宫人都讥笑我。”
“你没有笑,你让我过去,你很平和地让我站到你的身前,然后你亲自手把手教我写字,还训斥了那几个宫人,你说...你说....我是大皇子....让她们不得放肆.....”
李锦书将将来的时候,又瘦又小,身上的衣物也不合身,一看就是新赶制出来的。
一开始接手他的并不是李兰舟,他是直接被领去了孝淑皇后的宫里,那个时候他很担心,怕孝淑皇后不喜爱自己,所以一直谨小慎微、殚精竭虑,但后来他完全想多了,他在孝淑皇后宫里一个月,连孝淑皇后的面都没见上一面。
他的身份处境尴尬,在宫里也不好过,后来是李兰舟派人将他接了过去。
一眼惊鸿,那个高台上的绝色少女,端坐于桌子后,遥遥向他看来,并没有因为他胆怯躲在太监身后而对他面露不悦。
“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宫的皇弟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李锦书永远、永远都记得,李兰舟那时候对她说的话,语气平和却坚韧,让人不敢小觑的高贵和疏远气质。
人如其名,像一朵兰花一样幽香,后来大厦将倾,临危受命,她也可以如盛开在凛冬里的寒梅,香自苦寒来。
“你还记得的我送给你的鸟吗?”说罢,他急促地咳嗽了几声,条条鲜血从他的口里流出,染红了他向来漂亮的脸,浸湿了他的下颚,也染尽她素白的衣袍。
李兰舟眼中溢出水花,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咽下一口气,点点头:“记得。”
李锦书安然躺在她的怀里,笑了:“你不缺金玉珠宝,我记得你说过,那种鸟很漂亮,所以我只能把它抓来送给你....”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一只羽毛绚丽多彩的鸟儿,他守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捉到手。
那一年,他记得她收了很多很多的名贵宝物,却也并不嫌弃这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儿,还神情温和含笑地感谢了他。
往事千千万万,如同滔滔不绝的江水,滚滚向东流。多少年的朝夕相伴,柔情欣慰相依为命到憎恶怨恨,终成为了现在这样,走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像是后来的那只鸟,不知如何逃脱了笼子,飞向了远方。
“记得的。”
一直都记得。
他是她一手教出来的皇帝,是她一手推上皇位的弟弟,也是背叛了她的皇弟。
李兰舟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脸上,她落泪得无声,低头看他。
她看到了他眼角的皱纹和黑发间夹杂着的白丝,岁月不饶人。
他居然老了。这个专制、偏执、固执的男子,他居然.....会老。
在这一瞬间,他在她的怀里,他的生命在悄然流逝,如同装满水的碗底破了一个洞,水流不断漏出,碗内的负担在减轻,只余下残破的碗,他的灵魂在慢慢消失,在她的怀中消失,看得见,感受得到。
他流了好多血,他的脑袋下,她本来白净的衣袍开出了大朵大朵艳丽的花。
“希望....希望有来世,我们,我们还能遇见,我能够....光明正大地....爱你....”
太苦了,他的这辈子太苦了,唯一的不满足,就是还没在她的身边待够。
他的眼角流下泪水,意识也在消退。
李兰舟的心窒了窒,一根紧绷的弦一下弹开,她的身体颤抖,起身手忙脚乱拉开了抽屉拿出了解药。
还是心软,还是顾念往日那些本就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的,他是她除了李君玳之外唯二的亲人了。
*
朔阳太子及笄不过三年,那些年隐藏的祸患果然起义,再生事端。
李锦书曾经以阴狠毒辣的手段杀死了各世家的人,剥夺了他们世卿世禄的荣耀和兵权,留着残余的人必然心有怨恨;后来又因为朔阳太子登位一事,杀了好些官吏,他们的子嗣也心有恨意,于是两边人马勾结在了一起,从地方起义,战事再起。
厉帝带着朔阳太子亲自带兵征讨,不过半年就大获全胜,将这些叛军的头目全都下了大狱。期间懿圣皇后重现朝堂,任监国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