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唤作王世的。”
王世……孟绪若有所思。
小禄子又道:“这小太监家私颇丰,又善于打点。想是柔妃宫中此前一直没有位置空出来,他才来了咱们这儿,现在可算逮着了机会,又见咱们这儿前途不甚光明,正好跑了。不过奴才觉着,柔妃未必会要这等吃里扒外的奴才。”
孟绪却是玉眸幽深:“他虽选错了时候,也不见得柔妃就不要,多盯着他些。”
柔妃到现在都没有来月下阁找她麻烦,那就是还有所忌惮。既然还将她视为对手,那敌手身边一个白送的眼线,她要是柔妃,必定就笑纳了。
*
因为君王的久未眷幸,在这孟春三月,后宫也竟和结了层冰碴子似的,处处凄凋,晨窗边都多了好些望远怅思的怨女痴妇。
众人意兴懒懒,心情冷落。
偏偏本朝早有规定,若妃子无召,又非什么紧急情况,主动去太极殿请见,则需要将理由先一字一字地写明白了,和手持朝笏觐见的大臣似的,正儿八经地把折子递上去,待陛下批阅过,再决定见不见。
这样的方式,又要如何诉说柔衷呢,于是大家也只能翘首盼着。
终于盼到这天,有人远远看见,帝王的御驾出现在太液池边。
第9章
天子的辂车还未起驾,就有小太监偷偷向仙都殿报信了。
柔妃算得上是这宫里最耳目通达的几人之一,毕竟若是身份等闲的妃子,太极殿的人也不会冒险与之勾连。
不过,真要和在今上眼皮子底下当差的人牵上线还是不易的,柔妃花重金买通的其实也只是个在外围当值的小太监而已。
消息灵通得仍很有限。
譬如孟绪侍寝当日的形况,她不是没有探问过,得知的也就是除了孟绪提前见到了皇帝,并无什么异常。
尺素小心翼翼地为她簪好花,斟酌道:“奴婢觉着,是娘娘太抬举孟氏了,陛下都说不准早就忘了这号人了。”
柔妃面有恨色:“可本宫思来想去,就是不能放心。你说,若孟绪真的惹了陛下不快,陛下还能容她留宿太极?若她没有,那就凭她那副狐媚样子,还有那张巧舌,表现又能差到哪里?”
讥笑一声又道:“没听那天耿氏说么,当年她那个空有胸前二两肉,脑子里缺根筋的蠢东西,都能得了赏赐。别是孟绪偷偷憋着什么本宫不知道的坏主意呢。”
她可不是抬举孟绪,而是柔妃委实不能相信,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让自己吃瘪的人,会是个庸碌、甚至愚蠢之辈。
“陛下日理万机,也许就是单纯忘记了赏赐也不一定?”
镜中女子美则美矣,此刻瞧来神情却有些狰狞,尺素不敢直视,看了一眼就又低头,“再说这孟美人最近和蘅兰轩那位交往颇密,这宫里谁不是拼了命地顺着陛下的心意做事,孟美人这样,不是自个儿断送前程?”
柔妃却更不以为然:“一个慧嫔算什么,你还真和那些蠢货一样,以为陛下在意她是死是活,过的好不好。”
她拂开尺素在髻边拿着簪钗比划的手:“行了,陛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再打扮下去,都要让人捷足先登了。”
忽而她心头浮上一念,幽冷地笑起来:“这样,你即刻让人把孟氏请到仙都殿来,就说,我‘请’她帮个忙。”
虽说是请,然而上有召,下不可不至。
不能明着打骂,那就做点表面文章,用点暗里手段,回头谁也不能指摘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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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雨又连着几日晴,园林春色如洗。
时和气清,太液水涨,连带着池边一树树的粉玉香雪,也渐次舒展开娇姹的眉眼。
随驾的扈从在不远处肃立,成圈地哨守着,以免有人到此侵搅了君王这难能可贵的雅兴。
这儿算是太液池与御花园交界的地方,群芳百卉,傍水而受滋养,四季轮替,以能常春不衰,因而不远处的小亭上有一块御笔所写的牌匾,题名“四时春好”。
这小亭也就被唤作了四时亭。
萧无谏抬手压低一枝六角亭檐外的花枝,骨节分明的指碰过蕊丝,沾有了一点腻腻的芳尘,他用指尖摩挲着,不知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隋安看得一阵欣慰。
公事冗重,此前多少次他想劝陛下出来散散心,最后都强自吞了声,今日难得陛下有这个兴致。
他暗暗记下了陛下拂过的这枝花的样子,预备回头就剪几枝供在玉堂金殿之上,就凭它能博君王一笑,就该赏!
忽而,隋安一定睛,却自花影之中,远远瞻见一袭春裙。
柔妃今日特地没坐辇轿。
若乘辇必定要兴师动众,实则远不如两条腿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