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林只管拿眼冷射着他,“难道不是你劝老鲁相公少替我担着?”
“这就更无从说起了,老鲁相公愿不愿意替你担待,那是他老人家的事,与我何干?我又如何劝说得动他?论起来,他和大哥打交道可比和我打交道的时候多,大哥可别胡赖人。”
“你那日往账房去了一趟,对他说些什么,想我不知道?”兆林说着笑起来,“不过几十两银子,你就急着怕我把家底亏空光了不成?有没有你的份,又有你多少,你急得也太早了些。”
池镜歪着头向他一笑,“你说得不错,老太太的性子,可真是说不准。”
按说老太太百年之后,池家的产业该是两房均分,可老太太这人实在难说,就是寻常人家的父母事到临头也有偏心,何况在她。
再则还有侯爵之位,现如今是大老爷袭着,可大老爷也是五十的人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死在老太太前头?就是老太太先死,死前又会不会有话立下?将来等大老爷死了,这侯爵之位到底是由他兄弟承袭还是儿子承袭?
若说儿子,池镜也是他生的,若说兄弟,给了二老爷,将来也是池镜的。无论哪头算,池镜都占着相当一部分的便宜。兆林无非是占一点老太太相较着面上更疼他一点,以及他是长房长孙的便宜。但那都不作数,他终日想着,他是空拳难敌四手,不免悬着心。
但悬心归悬心,要叫他成日跟贺台一样装乖他没那耐性,和池镜一样乔作没所谓的态度,他也作得不像。所以尽管一面悬着心,一面躲出去喘口气。
外头花销大,今日着了池镜的道,也合该他倒霉。他把个指头伸出来,冷笑着朝池镜点点,“你小心点,别叫我也抓着你什么把柄。”
说完就自去了,却难得不是往外头去,而是转回房中。不敢向大老爷桂太太要钱,只好和他奶奶翠华商议着如何开销上月那些烂账,好说歹说的,总算哄着翠华拿出些体己钱来填了这亏空。
到下晌开席,翠华脸色自然就不大好看。络娴脸色倒有些喜气洋洋,就为老太太私下问起玉漏的事,她说了,老太太并没怪罪她没回明,反叫等玉漏好了领来见见。
桂太
太在那桌上听见,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待络娴回座,又叫了络娴来责怪了一句,“你领个人回家来也不先回明一声,连我也不知道,还等着老太太问。”
络娴又将玉漏伤寒的事情细说一回,仍说玉漏是穷亲戚家的表妹。
连老太太也不理论,桂太太也就不好多讲,帕子掩着嘴咳两声,瞥她一眼道:“等回头领来见过老太太再说。”
听见五姑娘芦笙在席上咯咯笑起来,“这下家里可热闹了,又是于家姐姐,这会又新来个姐姐。”
素琼可巧就坐在芦笙对过,听见这话只向芦笙微微一笑后,仍把眼放到前面戏台子上去,顺便暗中瞅一眼前头那桌,那里坐着兆林贺台池镜弟兄。
厅内座次分明,今日于家太太做东道,单请了府内人口。老太太独在上头,左下首一桌是桂太太燕太太及于家太太,另一桌是大老爷的几位姨太太;右下首一桌是两位奶奶,一桌是自己家两位姑娘与素琼。
池镜这人素琼倒是见过的,头先在他们四老太爷府上。不过为避嫌疑,那时不过粗略看了两眼,只知他行容隽逸潇洒,言谈跅弛风趣,除此外并无多余了解。此番随她母亲搬到这里来住,晓得是两家相看,她自己也愿意先看清楚了池镜的品行才好。
她见他人稍微歪欹在椅背上,话不多,只和二爷贺台偶然谈讲几句,多半时候是把外头那戏台子盯着。然而看戏也看得心不在焉,人家哄然大笑之时他全没反应,手上只管慢条条地剥着杏仁,剥好了往嘴里一抛,那张常挂着点笑意的嘴慢嚼慢咽地在活动,从这里望去,总看见他一个喉结懒倦而有力地滚动着。
忽然老太太跟前那毓秀过去叫他,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素琼忙敛起眼角的余光,还看那戏,连他走过她身边她也目不斜视。
原是老太太叫他给于家太太斟酒,“去见过你于家婶娘。”
是跟着四老太爷府上称呼。
池镜去斟了酒,于家太太细看他几回,回头向老太太赞颂不迭,“先前在那边府里没细看,这会认真一瞧,真是人才出众。老太太好福气,儿孙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老太太见她意思是很赞成这门婚事的,自然高兴,客套几句后,又使毓秀下头叫了素琼近前来,向池镜说:“这是你婶娘的女儿,今年十七了,叫素琼,是你妹子。也给你妹子斟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