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池镜却先开了口,“还在和我生气?”
问得玉漏发懵,“我生什么气呢?”
“我也不知道。”他笑着仰头,长叹了口气,好像当那次失约只是她小小的骄纵,他表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包容,“不过我想一定是上回送你回家取东西的时候,我有什么话不防得罪了你,所以你生了气,那天晚上才不肯理我。倘或如此,我在这里向你赔不个是。”
他把她的错归咎到他自己身上去,两个人的关系更不能轻易撇得干净。他当然不知道玉漏并不是要撇清什么,说不清谁上了谁的当,他又坐到她身边来了。
玉漏向旁让了让,小声说:“你没有得罪我,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忙得抽不开身——又想,你不过是玩笑,怎么会真来呢。”
“我去了,在后头巷子里等了你很久。天下起雪来,我想着走,又怕你后头赶来,就这么犹犹豫豫的,一等再等。”
“快三更的时候,客散了许多,我得空去了一趟,可没看见你,我想你一定是没来。”
“那时候想是我刚走。”他怅惘地笑着,“你瞧,我们俩竟然傻到了一处,都白兜了一身的风雪。”
两个人对着说些半真半假的话,就把此事揭过。街上人挤人,有许多百戏杂耍出来,大家凑热闹来看,许多人擦肩而过,许多缘分转瞬即逝,好像真有无限遗憾流动在人潮里。各自看着那些人,竟也还真有点莫名的感动和惘惘的情绪。
池镜把她挑帘子的手握下来,“你不怕冷?”
玉漏的手不是手了,化作一颗心在他手掌里跳一下,腼腆地低了低头,“才刚在那铺子里,几个炭盆烘着,倒烘得热了。”
但他立刻就放开了她,“我看你未必是给火烘热的,是自己不好意思臊热的。”
“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
池镜撇下眼一笑,“你难道不是故意折腾人?你以为我那么大张旗鼓的是故意叫你难堪,你又不好得罪我,只好自己赌气。”说完歪过脑袋去靠在那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管她信不信,“其实我倒没想那么多,心里只想着逮着这个空子不放你走,多绊住你一会。现在想起来,是我疏忽了,人家会怎么看你?好在和那些人往后也不见面的。”
他已自省在前,玉漏不得不表示出体谅 ,“你原是一番好心,我不说谢,难道还要反过来怪你么?我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你说这话,就是还在和我怄气。”
在彼此天差地别的身份之下,女人怎么有资格和男人生气?除非是有另一层关系在。这话细细嚼来,几乎是一种甜蜜的滋味,玉漏的心不由得砰砰跳几回,浑身也有些僵。
他就这么睇她片刻,捏起她的腕子朝自己胸膛狠捶了一下,“了不得给你打打,可解气了?”
玉漏噗嗤一声笑了,把手收回来安分地摆在裙上,“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呀。”
她嗔怨一句,红着脸。接着彼此在微笑里沉默下来,街上闹哄哄的声音把这份沉默包围着,两个人都没有觉得尴尬,反倒感到舒适和安全。
听见有吆喝卖糖葫芦的,玉漏挑开帘子看,正好看见一个草垛子慢慢地从窗下游过去,那一个个剔透红亮的山楂果在阴冷缠绵的天色里格外诱人,她看得转不开眼睛。
池镜瞧见,一招手将那老头子叫到窗下,摸身上没有散钱,却不叫永泉,只为难着道:“哎呀,真是,我身上也没有散碎银钱。”
玉漏忙摸出两个铜板,买进来两串。池镜举起一串来,在红光中窥她,“瞧,你平白送了我一件东西,改日我可是要回礼的。”
“这算什么礼?”玉漏好笑。
“怎么不算?礼轻情意重。”他也笑,望着她被糖葫芦映红了腮畔,心有所动,把一条腿弯着横搭在他们之间,“礼尚往来,我回礼时你可不许推。”
玉漏犹豫一会,把那块料子摸了摸,“如此说来,我这糖葫芦才算是回礼呢。”
“那不算,这料子又不是我送
的。”他凝了凝眉,又咂了咂嘴,“本来是想叫你挑几块好料子,谁知白得了一块,我反倒一两银子没花,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我借他人的光做我的人情?无论如何我得花银子送分礼给你不可,权当是洗我不白之冤,你得收。”
收他的礼倒成了成全他,玉漏说不出拒绝的话,又看下那块料子,“您常到那百绫楼去买料子?我想不应当,你们家里何必用外头买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