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没有回复,也许正在忙。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带出去吧。”段菱杉道,“好歹是七星之一,总不能让他孤零零躺在这里……等七星殿派人来接吧。”
她说着合上了棺材盖子,正寻思如何把这具棺材弄出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喊:“别动他!”
这道声音突如其来,在空旷的山洞中久久回荡,显得诡异极了——但可以确定,这是女子的声音。
来了。
她披着黑色的斗篷,逆着光站在洞口,脸被兜帽遮住,看不真切,只露出一截苍白小巧的下巴。
这人甫一出现,容潇就察觉到了不对。
果真如段菱杉所说,元婴期只需一个照面,就可以发现对方经脉的诡异之处——气机凝滞,像是断流的江河。正常修仙者即使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也会自动吸纳周身灵气,而此人身边灵气散乱,与凡人无异。
段菱杉“切”了声,拔出了断水剑:“终于愿意主动露面了?摇光是你什么人?”
容潇则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洛菁。”
摇光去世后,将他的尸体藏在这里,保存五年而不腐,甚至还经常前来,以至于棺材上半点灰尘也无——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陪在他身边的洛菁,还能有谁?
所以洛菁一开始就知道,七星殿那位“摇光”是假冒的。她自凌霄宗离开后便直接来了幻霞山,宁愿日日陪着一位死人,也不愿与那位假冒者虚与委蛇。
对方顿了顿,居然主动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她长相算不上特别惊艳,但看起来非常舒服,只是偏瘦了些,显得脸庞格外小巧。奇怪的是,她只比容潇年长几岁,眼神却带着一股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沧桑,望过来的目光无比淡然。
容潇终于明白,为何方言修说她眼神不对劲了。
洛菁道:“你果然来了。”
“不见春。”容潇轻轻道,“对么?”
洛菁尚未答话,反而是段菱杉忽然皱起眉头,向前一步迈出。
“我之前就很奇怪,程昀泽生辰宴那天,除了天
璇一向看重的玉衡,为何你也跟着过来了,是为了从程昀泽手中拿走七星鼎吗?那这么说来……我揽月宗的流月琴,也是你趁着随开阳一同拜访揽月宗之时,通过贺逸这个白眼狼将其偷梁换柱了,是吧?怪不得开阳离开得那么突然,一定是你在背后捣鬼……”
段菱杉稀奇道:“生辰宴的时候,容潇尚且未突破元婴,她看不出来属于正常,可为何连我也没发现你经脉的问题?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伪装的,我呢,可以代表揽月宗,姑且饶你——”
容潇打断了她:“段宗主。”
“放心,我揽月宗对邪修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段菱杉耸了耸肩,“我只是担心,这种伪装之法落入他人之手,往后邪修可就没有这么容易逮到了。”
“段宗主大可放心。”洛菁忽然开口,“能借此招数瞒天过海的,世间只有我一人。”
她语气如她的目光一样寡淡,像是在诉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山洞外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山洞内却安静极了。段菱杉拿不准容潇的态度,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洛菁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抬脚就往里走。
无名剑登时出鞘,指向她的眉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剑身寒凉,映出容潇清冷的眉眼,“不见春,对么?”
洛菁没有看她:“对。”
“好,好得很……清河剑派与你究竟有何仇怨?为了一个七星鼎,你就可以枉顾我清河剑派一百三十七条人命吗?!”
洛菁道:“你不明白。”
容潇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些天她无数次做梦都会梦见那个满是血色的夜晚,养大她的门派一夜之间覆灭,昔日亲朋好友尽数殒身,一百三十七于旁人眼里只是个轻飘飘的数字,只有在她的回忆里,才是鲜活的生命。
他们也只能存在于容潇一人的回忆之中了,除了容潇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生前的模样,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终将会一点点被遗忘,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逝去的、未逝去的,遗忘的、未遗忘的,都将埋葬在清河剑派永不停歇的大雪之下。
——而这一切落在始作俑者眼中,居然只是短短四字“你不明白”!
若对方是如程昀泽那样的强者,容潇还能提起心气与之战斗一番,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做不来恃强凌弱的勾当,偏偏洛菁如今与普通人无异,面对她的剑也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一时间连期待了许久的复仇都没有那么爽快了,反而十分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