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药,困乏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宋慈瞧着儿女,缓缓阖上眼睛,电视留了很轻的响。
不知过了多久,即将跨过新年时,江倚青仍然清醒着,有歌声。
是难忘今宵。
江垂云拉了一张椅子,弯腰伏在床侧,挺高的个子蜷在一起倒有些局促,侧头看着窗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窗外开始有烟花炸裂,江倚青偏头去看,却只看到了黝黑的一处树丛,一如既往的冷清,似乎有风刮过,发出淡淡的嗡鸣。
宋慈的身体基础太差,宋明德医生不止一次的找她聊过,她的生命像是风中的一支残烛,坚持不住多久,不知何时倏然就熄灭了。
没办法,也无可奈何。
忽然嗡鸣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倚青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仍旧震动着,安静有序。
背过身,走到楼梯间。
女孩清冽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姐姐,新年快乐。”
这一声,抚平了连日来的担忧和焦虑,江倚青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听着那头嘈杂而凌乱的鞭炮声和贺岁声,似乎近在咫尺,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语气柔软道:“新年快乐,小孩。”
渐渐的,电话那边声音小了,温璃走进了屋子,关上一扇门,声音霎时寂静下来。
喃喃道:“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累。”
“嗯。”江倚青这才察觉自己得嗓音微微喑哑:“应该是下午吹风了吧。
“江城今天是雾霾天,气温比你走的时候低了很多,不过还是比你那里更暖和一些。”
温璃站在一面窗子前,夹层玻璃隔音效果极好,她看着窗中自己的影子失神,想了一会,又问:“姐姐今晚吃过饺子了么?”
“嗯,猪肉莲藕。”
江倚青知道小孩心思细,怕她担心,语气微微扬起来:“医院的厨房没有家里的好用,小云和我在家里弄好,再带过来,还是很好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莲藕的饺子。”
静默,又柔切地说:“天冷,你别总吹风。”
时间缓慢,她们漫无边际的寻找一些话题,为的也只是想多听听对方的声音。
“嗯。”心中是柔软且湿漉漉的,温璃仰头看着锦簇的花团:“两个小孩喜欢热闹,在国外没见识过,其他人陪着他们在外面放烟花呢,开心的不得了。”
江倚青说:“真好,小孩子的快乐总是最简单的,大人要快乐的前提太多。”
温璃赞同的点点头,又不经意地问:“那姐姐你开心吗?”
“当然,为什么不开心。”
温璃缄默了几秒,整日的忧虑终于显露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味,无数的人在此刻相聚庆祝团圆,爱她,便担心的更多一些,病重的母亲,凄冷的节日氛围。
一切都让温璃放不下心。
“小孩,你不用担心我。”
江倚青坦然的轻耸肩头,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壁,走廊苍白的灯光映在走廊的拐角:“我的生活还不算坏,这世上有太多比我悲惨的人,而且,我现在还能和心爱的人说说话。”
温璃心下一暖。
万家灯火,鞭炮作响,遥远的空间。
霎时远去了。
隐匿了。
她们的心在这一刻紧密相连。
脑海中留下的只有江倚青倦怠却含笑的眼睛,听筒中传来声音,她的语气恳切。
“小孩,有你,我真的很开心。”
年初三,气温骤降,江城下起了冻雨,空气中仍然残留着淡淡的烟火气,颗颗粒粒的小冰晶砸着窗户和地面。
天气灰蒙蒙的一片。
江倚青这几天基本都在医院呆着,画廊还没上班,护工也要趁着过年回家歇息几天,跟家里人团聚,江垂云早早回学校了,她一个人呢照料着母亲,日子过的忙碌,倒也挺充实。
早晨的时候,宋慈精神很好,带着一顶毛线帽,用手掌撑着倚在厨房的水盆边。
江倚青正从门外进,赶忙过去扶她:“小心身体,您这是干嘛呢?”
宋慈微微抬头,看着墙上的挂历,精神有点恍惚,摸着帽檐说:“我想给你煮碗面吃。”
扶着人走到床边,小心的掖好被角,窗外仿佛弥漫着白雾似的烟气,冰粒噼啪的打着玻璃,江倚青拉好窗帘:“您刚吃药,躺着休息要紧,您难道忘了医生怎么叮嘱的了。”
宋慈乖顺的点点头:“听你的。”
到了傍晚,天地仿佛都冰冻起来,为了尽快溶雪,环卫工人正在道路上撒盐,街灯昏黄,路上车辆极少,大部分都是艰难步行的行人。
江倚青拿了医嘱,到病房取药,又到医院的沿街铺子上买粥。
路过一家蛋糕店。
隔着明亮的玻璃橱窗,微微侧头瞧着里头的一个小蛋糕,顿了有那么几秒,又迈开步子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