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折玉没想到他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禁笑出声来。
扶桑羞窘难当,立刻起身往外走,有些慌不择路,差点踢到摆在附近的炭盆。
等出了门,扶桑对着黑魆魆的屋子道:“我留条门缝,有事就叫我。”
从黑暗中传来澹台折玉的回应:“你也是。”
这疲惫而漫长的一天终于走到了尽头,扶桑几乎一沾枕头就昏沉睡去,恐怕打雷都吵不醒。
由于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卯时便自然醒了,起来解个手,然后做贼似的摸到对面,蹑手蹑脚行至床边,只见澹台折玉依然如昨晚那般,脸朝外趴在床上,酣然熟睡,呼吸沉沉。
默默端详半晌,扶桑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回到自己床上躺着,本想等天明的,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扶桑被敲门声惊醒,只听一道不熟悉的女声道:“柳姑娘,你起了么?”
扶桑愣了几息才意识到他就是“柳姑娘”,他和澹台折玉是“兄妹”,他们正在一个姓江的公子家中做客……门外的人叫什么来着?哦,弄墨,舞文弄墨。
“起了!”扶桑扬声道,“稍等片刻!”
麻利地穿好衣裳,上下检视一番,扶桑过去开门,放弄墨进来,见东次间的门敞开着,他刚想过去看看,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姐姐!不好了!柳公子烧晕过去了!”
扶桑诧然心惊,拔腿就朝对面冲去,险些和往外跑的舞文撞个满怀。
他奔到床边,双腿蓦地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澹台折玉仍旧趴在那儿,面色潮红,颈间有汗,一条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扶桑伸手抓住他的臂膀,一边轻轻摇晃一边颤声道:“殿……哥哥,你醒醒,我是扶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澹台折玉毫无反应。
眼泪瞬间模糊了扶桑的视线,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韩君沛的名字,即刻就被他赶了出去。
不,不会的,他已经用烧火棍灼烫过伤口了,太子吉人自有天相,绝不可能染上疮疡。
扶桑强自镇定,擦擦眼泪,转头看向跟随而来的弄墨,不等他开口,弄墨便抢先道:“姑娘放心,舞文已经去通知老爷了。这条街上就有医馆,要不了多久大夫就会来的。”
说完,弄墨端来水盆,浸湿手巾,拧一拧,劝道:“姑娘只管去洗漱罢,我帮柳公子擦擦脸和脖子,他或许会好受些。”
扶桑接过手巾:“我来就好。”
不多时,江临和黄嘉慧一齐过来,因是外男的卧房,黄嘉慧不宜入内,便待在堂屋。
江临来到床边,探手摸了摸澹台折玉的额头,又叫了几声“棠时”,澹台折玉仍然全无反应。
“这样趴着多难受,”江临道,“怎么不让他躺着?”
最初的惊吓与慌乱褪去,扶桑恢复了冷静,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他一边轻柔地擦拭着澹台折玉的后颈,一边回答江临:“因为哥哥的肩上和腰上都有伤,躺着会压迫伤口。”
“他昨晚说只是一点小伤……”江临意识到对方没说实话,顿时担心起来,“我能看看他的伤口吗?”
扶桑道:“等大夫来了再一起看罢。”
大夫很快就来了,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扶桑掀开被子,撩起衣摆,用剪刀剪断昨晚缠上去的细布,露出澹台折玉后腰上的伤口。
江临只看了一眼就扭过头去,吓得心跳砰砰。
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成日与笔墨纸砚打交道,结交的那些朋友也大都是文人墨客,他长这么大连血都没见过,更别说那么可怕的伤口了,只是看着都觉得肉疼。
“是箭伤。”大夫道,“何时伤的?”
“昨日午后,”扶桑道,“未时左右。”
“伤口还烫过,怎么烫的?”
“是我用烧火棍戳进去烫的。”
江临听得头皮发麻,讶然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大夫替扶桑答道:“这么做可以快速止血,还可以预防很多隐患。”他睇了扶桑一眼,“你懂医术?”
扶桑道:“只是粗略读过几本医术而已。”
大夫伸手去按压伤口周围,昏睡不醒的澹台折玉突然发出呻喑,扶桑就在床边跪坐着,闻声喜道:“哥哥!”
澹台折玉缓缓掀开眼帘,看见扶桑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他吃力地牵动唇角,沙哑道:“别哭,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