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运气真的很好,第一次就碰上这么好的主子。”修离又道,“太子还愿意在奴婢面前葆有最起码的体面,至少说明他是把我们当人看的。”
扶桑怔然不语。
他记得听棠时哥哥提过,太子自从患上头疾后脾气日渐暴躁,东宫的奴婢们动辄得咎,都很畏惧他,后来因为亲手扼杀宫女那件事,太子的风评跌入谷底,暴戾之名传遍整个皇宫。
可修离却说太子是个好主子,由此可见,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恶,就好像有人喜欢萝卜而有人喜欢白菜,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无论如何,扶桑很开心听到修离这么说,有人和自己有相同的喜好,就好像有了同伴,这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你说得好像太子是我一个人的主子似的,”扶桑眉眼弯弯,轻声道:“要说我运气好,那你运气也不赖。”
修离莞尔一笑,听见脚步声靠近,忙回到扶桑对面站好,倏而房门拉开,都云谏递出一只盖着盖子的青花痰盂,吩咐道:“拿去倒了,然后洗干净。”
修离双手接住,转身下楼,和提着铫子回来的李暮临擦肩而过。
李暮临进屋倒水,都云谏扫见傻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干嘛的扶桑,支使道:“柳扶桑,你去马车上拿一套中衣来。”
扶桑还没来得及答应,就听太子道:“让扶桑进来。”
不等都云谏开口,扶桑自己就进来了,只听太子又道:“你们都出去罢。”
这个“你们”,当然不包括扶桑。
都云谏和李暮临出去了,扶桑来到太子面前,拘谨得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弱弱地唤了一声:“殿下……”
澹台折玉坐在轮椅上,抬眼看着扶桑,好奇道:“我看你总背着这个布袋,里面装着什么宝贝?”
“这是我娘亲手为我缝制的书袋,”扶桑道,“里面装的虽然不是什么宝贝,但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澹台折玉没再多问,道:“帮我洗脸罢。”
扶桑推着澹台折玉来到面盆架前,无措道:“殿下,我……我应该怎么做?”
他没伺候过人,顶多也就是晨起请安时给爹娘梳梳头,其它的什么都不会。
蓦然想起他曾在蕙贵妃跟前大言不惭地说要照料太子的衣食起居,扶桑深觉汗颜,他实在太没用了。
换作旁人这么问,澹台折玉可能会不耐烦甚至发火,但不知为何,面对扶桑,他前所未有的有耐心。
澹台折玉欠身扯下挂在面盆架上的白手巾,边做边道:“先把手巾打湿,再拧干,然后擦脸,擦脖颈,最后洗手。”
扶桑忙不迭点头:“我记住了。”
他从澹台折玉手中拿走手巾,现学现卖,小心翼翼地擦拭澹台折玉的面庞,犹如按摩时那样,从额到脸,再从脸到额,循序渐进,轻柔细致。
澹台折玉极为受用,笑看着扶桑,称赞道:“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扶桑原本有些紧张,被他这么一夸,便满心雀跃了。
毛巾很快就凉了,重新在热水里过一遍,扶桑接着给澹台折玉擦拭脖颈,耳朵也没放过,隔着一层湿布轻轻地揉捏耳轮。
揉到耳垂时,澹台折玉平摊在膝上的双手骤然握紧,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眼帘低垂,掩住了眸中神色。
扶桑时刻留意着他的反应,见状急忙停手,忐忑地问:“殿下,我弄疼你了吗?”
澹台折玉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低声道:“没有。”
扶桑如释重负,还想继续,澹台折玉却偏头避开了,道:“你也洗洗罢。”
扶桑便用太子用过的手巾擦了擦脸和手,脖颈有伤,便没碰。
他蹑步走到敞开的窗前,站在轮椅旁,和太子一起看着下方熙来攘往的街道。
静立片刻,扶桑觑了觑太子沉静的侧脸,请示道:“殿下,晚饭后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可以吗?”
澹台折玉“嗯”了声,顿了顿,问:“有钱吗?”
扶桑小声道:“我打算向别人借点……”
澹台折玉转头看着他:“怎么不直接向我要?”
扶桑讷讷,他哪敢向太子要钱啊。
澹台折玉道:“你这个月的月俸我还没给你。”
扶桑霎时双眼发亮。
对啊,他是有月俸的!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澹台折玉被他生动可爱的表情逗笑了,旋即又把翘起来的嘴角压下去,故作平静道:“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让都云谏陪你一起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