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好像什么都没说,他自顾自地开解了春宴一番,也没多问。如果他当时打破砂锅问到底,春宴会不会如实以告?可就算春宴告诉了他,他又能做什么呢?就算他有爹娘可以依靠,也奈何不了高贵的皇子,他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来的本事帮助春宴?无论哪条路,似乎都是死路。
梅影说,春宴早就预知自己死期将近,但他一定想不到他会死得那般惨烈。
在被投入镬鼎的那一刻,春宴在想什么?他后不后悔和澹台训知“有染”?他恨不恨澹台训知?
反正扶桑是恨透了。
和澹台训知的所作所为相比,都云谏那点恶劣行径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扶桑。”
扶桑从苦大仇深的思绪中抽离,抬眼看向澹台折玉:“嗯?”
澹台折玉道:“既看不进去,就别为难自己了。”
扶桑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停留在扉页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小狸奴将角角落落都摸索了一遍,此刻正在他脚边徘徊,扶桑学着澹台折玉的手段,揪住小狸奴的后颈皮,把它提起来放在腿上。
小家伙变乖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呲牙咧嘴地逞凶,也不扯着嗓子叫唤了,而是软软糯糯地“喵呜”了两声,就卧在扶桑腿上舔起爪子来。
扶桑默默地盯着小狸奴看了一阵儿,忽然开口:“哥哥,‘有染’是什么意思?”
笔锋一顿,澹台折玉抬头看着扶桑低垂的脸,不答反问:“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扶桑不止一次在话本里看到过这两个字,他隐隐约约明白其中含义,可又说不太清。
斟酌少顷,他犹疑道:“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意思吗?”
澹台折玉轻轻勾了勾唇角,含混道:“算是罢。”
静了会儿,扶桑依旧颔首低眉,轻声问:“那我们俩……算不算有染?”
“吭!吭吭!”澹台折玉突然咳嗽起来,白皙的俊脸迅即泛起两抹嫩红。
他搁了笔,端起杯子灌了两口凉茶,才平复下来。
澹台折玉看着一臂之外语出惊人的小傻子,似笑非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扶桑心知自己说了傻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的头越垂越低,话音也越来越小:“我、我胡说八道的,你就当没听见。”
可澹台折玉没法当作没听见,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道:“扶桑,抬起头来。”
扶桑缓缓抬头,因羞愧而满面绯红,让澹台折玉即刻想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①之句,他定定瞧了片刻才道:“我们俩不算有染。”
扶桑不明白。
从旸山县开始,他和澹台折玉不仅睡在一张床上、一个被窝里,而且夜夜相拥而眠,他身上沾染的全是澹台折玉的气息,他们怎么不算“有染”呢?
难道……要像他和黄嘉慧那样唇舌纠缠才算吗?
扶桑强迫自己抬眼看着澹台折玉,问:“为什么?”
澹台折玉也看着他,道:“两个人有染,不单单是睡在一张床上那么简单,他们还要做出更亲密的事。”
扶桑一脸懵懂:“我们两个还不够亲密吗?”
澹台折玉欲言又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算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改日再说罢。”
澹台折玉重新拿起笔,一时间却无法集中精神,体内有股燥热,在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撞得他六神无主,只好再搁笔,往肚子里灌了杯凉茶,那股燥热才算平息了。
他觑了扶桑一眼,扶桑又在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桑在想他昏厥前,棠时哥哥对他说的那番话。
虽然棠时哥哥没有明说,但扶桑知道他在忧惧什么,棠时哥哥怕他会变成下一个春宴,怕他被人五花大绑,如猪如狗般投进盛满沸水的镬鼎里,煮成一锅肉汤。
扶桑觉得棠时哥哥委实多虑了。
澹台折玉又不是澹台训知,怎么会跟他这个卑不足道、不男不女的怪物“有染”呢?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扶桑不想再胡思乱想了,他再次拿起那本游记,恍恍惚惚看了两页,又分心观察起腿上的小狸奴。
小狸奴舔毛舔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腿上睡着了,不知是在做梦还是怎的,两只前爪一伸一缩,动个不停。
扶桑伸手捏住其中一只爪子,发现底部的肉垫竟然又软又嫩,一点都不剌手,他还以为爪子在地上踩来踩去会很粗糙呢。
他还发现,小狸奴四个爪子的肉垫全都是黑色的,除了鼻头粉粉的,从头到脚竟找不出第二种颜色,黑得彻彻底底,到了夜里它直接就能隐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