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早已来临,庭院里开始飘起雪花。郑郁给袁纮掖好被子,淡笑着说:“千里马常有,但伯乐不常有。”
出府时路过前庭院时,郑郁遇见了袁亭宜。袁亭宜可是被袁纮、袁家大郎齐上阵的罚了许久,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没有任何效果,最后父子俩都心力交瘁不管他了。
“我爹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吗?”袁亭宜把郑郁拉到廊下坐着问道。
郑郁答道:“好多了放心吧。你才升了长安县尉,这时要是做出些政绩,师傅指不定多开心呢。”
袁纮病后不见袁亭宜,连他送去的药品和书籍都一并扔出去,到了现在袁亭宜都没有见到袁纮一面。
袁亭宜苦闷道:“我也想,可我资质实在平庸。”他轻踢着青石砖,委屈地说:“我比不得大哥二哥,也比不过大姐二姐。就连他们的孩子都比我聪明,父亲是不是不要我了,他都不见我。”
“不是的,则直。”郑郁郑重地说,“师傅只是生了病不好见你,否则给你过了病气怎么办?过些时候师傅好了自然见你。”
“真的吗?”袁亭宜的心性一如少年时那般,纵然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被父兄保护得很好。继而他把身边盒子交给郑郁,说:“对了,前几日九安给了我一株据说是千年人参的药材,你带回去给北阳王伙着鸡、黄芪、党参什么的炖了养身最好。”
“不了吧,还是给师傅。”郑郁把锦盒推回去,说,“如此珍贵,你留着啊。”
袁亭宜笑着说:“他送了两根过来,别担心。”
郑郁愣愣道:“如此贵重,刘相知道吗?”
“九安说他趁他爹不注意时拿的。”袁亭宜无所谓地说,“反正他家也不缺这些,梁国公府门庭若市,都有人请刘相撰写墓碑了。”
郑郁只得承认一点:“刘相的才学在京中也算一绝。”
刘千甫的书法和诗文在整个长安城可以排上前十,再加上国公身份,向他投诚的人就越来越多。
最后郑郁实在拗不过袁亭宜,只得收下那人参。长安下起了大雪,袁亭宜找了把伞在雪地里撑开,对郑郁笑着说:“砚卿兄,下雪了,我送你出门吧。”
郑郁说了句好。
魏国公府不算大,但从内院走到门口还是有些距离。雪地里,袁亭宜撑着伞说:“砚卿,你这次回长安后还会调走吗?”
“应该不会走了。”郑郁俊逸的眉宇间染着风雪,从德元十九年他回京到长贞元年,他的心境已在变化。
袁亭宜惆怅道:“这几年,你们离京赴外地,都没什么人陪我。说来知文调任永州也快四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这几年,官员任职来去更换频繁。常有官员外贬出京,这其中少不了袁亭宜的旧时好友,郑郁侧头凝视袁亭宜,数年过去袁亭宜的样貌和那双清澈映水的眼睛始终没有变过。
郑郁答道:“会回来的,等春天到了就都回来了。”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说春天?好像那个日子所有离去的人都会回来。”袁亭宜出神地说。
关于这个郑郁也想不到有何解释,他想了想,说:“在春日的山花烂漫下挚友相遇,是多美好温暖的时候。那时大家都熬过了寒冬,春日过后就是夏季,所有事情都如日中天。”
袁亭宜笑一声,脸颊边的梨涡盛着他这么多年未改变的心态。
袁亭宜把郑郁送到魏国公府的门口才转身回去,回去时他转身朝郑郁说:“砚卿兄,雪大你回去时仔细些。”
郑郁翻身上马,执着缰绳:“好。你快进去吧。”
袁亭宜对他笑了下,随后进门。那扇朱红门在雪景里关上,木料发出沉闷的声响,郑郁突然从袁亭宜适才最后的那句话里品到一股深刻的落寞感。
待郑郁回到北阳王府,这雪已是落满肩头。郑郁拍去积雪把锦盒递给管家,走向内院,路过那数里荷池时,郑郁的脚步停住,见那残荷枯叶发着枯黄,无不露着萧条之景。雪落在枯掉的黄荷上,慢融成一片水,继而慢慢堆成一层薄雪。
偶有风过吹动那些残荷,掉落片片雪晶。
见到这个郑郁忽然想看看他种的那株桃树怎么样了,于是他转头向那树奔去。这边齐鸣才抱件氅衣出来看人没影,忙追喊:“二公子——!多穿点!”
郑郁一路不停地跑到桃树下,因为跑得快还在大口喘气,雪地里桃树孤零零地矗立。春天没来,桃花没有开,他等的那个人也没有回来。
郑郁不敢相信,他一下子跪在雪地里,热泪从眼中流下。滚烫的泪一滴一滴砸在雪地里,打出一个个坑洼。
大雪还在下,郑郁脸被霜风割得生疼,他感觉身上一热,眼前景象骤然开始模糊,不过须臾他就倒在雪地里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