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115)

黑暗的墓道里郑郁凭宫灯照耀,见两侧石壁上绘有南衙北衙的步骑仪卫、乐伎舞者、青龙白虎、生前观赏花鸟之画,顶部则是日月星辰,浩瀚夜空。色彩艳丽、仪态精美的皇家仪卫和奴婢陪葬陶俑,更是不计其数的屹立在墓道两侧,无不彰显着墓主生前的显赫。

走得片刻终来到穹庐顶组成的前墓室,前墓室尽头是墨玉石门,石门后则是林怀清和悼贤太子妃合葬的棺室,两人将灯插在墓室旁的银架上。

悼贤太子妃曲婉与当今林怀湘的夫人同名,只是如今的太子妃也有曾名为嫣,但更多时也为婉。

石门前置有供桌,铺有团垫,方便祭奠。

林怀治将蔬果、清酒一一列上。在团垫前站好,对郑郁说:“还不过来?”

郑郁一怔,他以为是挨个祭拜,但想着这里就他两人,也没什么,旋即过去同站好。

两人点好香深鞠三躬,而后奉于供桌炉上,又祭酒浇地。做完之后,两人跪好稽首三拜。

拜完后,林怀治手交叉于胸前,沉声道:“唯望兄嫂有灵,光拂身侧,庇佑弟等,耀其身业,福泽万民。今携郑郎,特此祭拜。恳求阿兄,赐卿寿命延长,贮听嘉命。”

郑郁看到那墨玉石门就心生钝感,几年来压抑的痛苦与悲伤瞬间抓紧他的心。他不曾想再回到长安,已是君埋泉下,相隔阴阳。

林怀清就躺在里面,躺在那充满黑夜的冰冷石棺中。林怀治说的什么,他根本没心思听,只是怔怔地跪着,任由愁绪爬满心墙。

林怀治念完后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跪着。

过了许久,林怀治倏然起身走到神龛处,郑郁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去看。

“给。”林怀治在原地跪下后,将一物递给郑郁。

“它也在这儿?”郑郁认出这是林怀清生前最喜欢的筚篥,从林怀治手中接过。

林怀治正襟危坐,说道:“出殡时我放的。”

就着宫灯映出的光,郑郁细看着手中的筚篥,往昔画面一一闪过,皆是梨树下林怀清吹奏筚篥曲的场景。

林怀治道:“吹吧,二哥许久没听了。”郑郁摩挲着筚篥上的“清”字,哽咽道:“我怕不像以前那样好听。”

“就是难听二哥也不会出来打你。”林怀治坚定地看着郑郁。

郑郁悲伤被林怀治击碎,剜了林怀治一眼,说:“你怎么这么说你哥!”林怀治面无表情没说话,郑郁又说:“吹哪一首啊?”

林怀治嫌弃道:“你不就只会一首吗?”

“不好听你就把耳朵捂上。”郑郁深吸几口气,吹起那首林怀清教他的雨霖铃。

筚篥之声悲调激昂,雨霖铃本带悲意,在这四周深静的地宫里,更被无限放大。

筚篥声宛如天上来,添着塞外黄沙漫漫,又带有江南雨后无声呜咽之感。那一刻石壁上的仪卫、侍女似是重现于世,围着穹顶辗转婉游,悲泣诉说黄泉数尺下的凄凉。

林怀治借着黄光只看郑郁身姿端正,垂眸低首,神情专注却有悲伤。身着素衣似雪,白皙的肌肤被光影笼上一层神秘感,像极了天宫里的如玉仙君,纤长的手按出他曾经听过无数遍的曲子。

林怀治想着他这二十年听过无数曲子,可只觉郑郁吹的最为动听。

一曲毕,郑郁感到林怀治一直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还能入耳吗?”

“好听。”林怀治沉默片刻从怀里拿出丝帕,凑近后细擦去郑郁脸上的泪。

郑郁抬手摸脸,已是泪水横流。

林怀治很温柔的给他揩去泪水,可郑郁总觉在那轻柔的动作里,他好似抓住了什么。

灯光微亮,郑郁失神地看着眼前人,林怀治表情没有以往的冷漠,仿佛在这个特殊日子里,他又变回长于兄长膝下的少年。

郑郁脑中忆过许多事,在东宫初见林怀清时的场景、洛桥上少年的笑、古道旁林怀清的笑、母亲魏慧临走时的病容,幕幕如走马灯般转过。

林怀治见郑郁脸上泪越擦越多,柔声道:“再哭,明日可不好看。”

“不是你说见棺材落泪吗?”郑郁倔强地撇过脸,伸手说,“你把帕子给我,我自己擦。”又想起林怀治这人的烂狗脾气,眼泪就又落下来。

林怀治看郑郁眼泪还在掉,随即叹了口气收好帕子,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郑郁被林怀治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吓得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就任由林怀治抱着。他想推开可又很贪恋林怀治身上的温暖,索性就反手抱住他,心想反正是林怀治先动手。

林怀治似是很享受这个回应,手拍在他的肩头,安慰道:“哭吧,出去了我不告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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